微风拂过,草浪翻滚,犹如海面波涛,此起彼伏。
老内侍眯眼看着顾潮流,心里不知想着些什么,侧目看向负手而至的姚观海,他皱眉说道:“拦路者我们会解决,告诉侯爷,稍等片刻即可。”
姚观海笑眯眯摆手说道:“我明白老家伙你有点能耐,但你们可对付不了他,靠后待着去。”
神都麟卫自是不服,因姜望得了圣恩,修为又高,他们老实点没什么问题,可你一个驾车的老匹夫也敢瞧不起我们?
但老内侍很及时抬手制止他们妄动,甚至真的回了马车里。
姚观海毫不在意这些,来到顾潮流身前三丈距离,呵呵笑道:“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前辈,怎么一点礼貌都不懂呢。”
顾潮流眼眸平静,淡淡说道:“渐离者强者为尊,何况我也没想到你会成了别人的马夫,区区马夫哪值得让我尊敬。”
姚观海挑眉问道:“你来是想做什么?”
顾潮流沉默不语。
姚观海说道:“不管你来做什么,都得先打赢我才行。”
顾潮流说道:“你是比以前强了些,但程度有限,终究还是在第五境罢了,依照武夫的优势在同层面尚且不能赢我,何况我现在比以前强了不止一筹。”
姚观海笑着说道:“今时不同往日,我很自信能发挥出远超境界的力量。”
顾潮流漠然道:“那我倒是有些期待。”
姚观海眸子一凝,猛地跨步上前,挥拳砸出,拳风呼啸,
周身三丈范围里青草尽数被扫空,草屑伴着拳风狂舞,似要把空间都撕裂,雷霆炸响传递四野。
旁观的神都麟卫皆是面色微僵。
这老匹夫好像比咱们统领还厉害啊......
但顾潮流仍是面无表情,只是轻声赞叹一句,“好拳法。”
他自岿然不动,周身炁息萦绕,竟把拳风全部封锁。
姚观海微感讶异,看来顾潮流说他比以前强了不止一筹,不仅是实话,更有谦虚的成分,如此近距离一拳,换作以前的顾潮流肯定要认真对待,甚至想法子躲避,不可能像如今这般轻松拦截。
能抗住同层面武夫竭力一拳,只能代表修士真实身处的层面更高。
但姚观海心里没有丝毫畏惧,哪怕是为了小鱼,他也不能心生畏惧。
眼见顾潮流的炁开始暗涌,像是要反击,姚观海及时撤身,体魄固然是武夫依仗,却不能只依仗体魄,尤其是面对境界更高的修士的时候,体魄便只能起到辅助作用。
姚观海右臂绷紧抬起,似有蓄势待发的气血风暴,尽数传递到拳头上,沉喝一声,挥拳重重朝着地面砸落。
眼前那片草地瞬间崩裂,如同遭受重锤敲击,裂痕从拳头位置向四周疾速扩散,如锋刃般的气流从地面喷薄而出,草屑与土块在空中交织飞舞,道道烟柱冲天而起,让周围景象都变得模糊不清。
紧接着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空气里回荡,给了那些
神都麟卫们一种无法言喻的震撼感。
然而这只是姚观海为了给予自己能够再次近身顾潮流的条件,他动作敏捷,身影疾掠而出,较之刚才更强劲的一拳已经狠狠落在顾潮流的身上,将其锤飞不知多少里。
他缓缓收回拳头,稍稍喘了两口气。
但视线里霎时惊起剑芒,顾潮流神情冷漠,眨眼即至。
姚观海暗自咬牙,这样一拳都没能锤死他......右臂再次绷紧,直接以体魄格挡顾潮流一剑的同时,气血疯涌卸力朝一侧挪移,让得那一剑的威力大半落空,但饶是如此,右臂仍觉阵阵刺痛,可以得见顾潮流一剑之强大。
他没有半分迟疑,紧跟着便整个身躯侧撞向顾潮流,使了一招贴山靠,趁着顾潮流身在半空来不及还击,强忍着右臂刺痛,百拳连出,惹来空气绵延炸响。
场间草地已是面目全非。
但待烟雾散尽,顾潮流周身却萦绕着炁墙,他用手背抹掉嘴角血迹,沉默片刻,平静说道:“想来这些年你没有怎么刻苦修行过,气血没有多大增长,身体反而变得有些迟钝。”
“想要维持巅峰状态,不惜损耗气血,又因没给自己留任何后路,所以挥出了超越极限的拳头,可归根结底,是以气血为代价,也等若以生命为代价,无需我做什么,你自己慢慢就会越来越弱了。”
姚观海倒也坦诚,说道:“因为曾被你打击到,从而很长一段
时间变得一蹶不振,又哪会再想着修行,可我重拾武夫路也有了不短的时间,虽然很难做到像你进境这么大,但再继续小瞧我,说不定就会因大意被我一拳锤死。”
顾潮流半张面具下的嘴角轻扯出一抹弧度,说道:“那就接我一剑。”
他并非剑士,但剑气却很盛,手指轻轻滑过剑柄,眼神骤然凌厉,剑鸣骤然刺破空气,白色剑气很快覆盖大半草原。
护在马车周围的神都麟卫们瑟瑟发抖,这都是哪来的怪物?
车厢里注视那般画面的老内侍却相对冷静,只念此人竟强大了这么多。
阿姐已不在第三辆马车里,而是在车厢上面趴着,双手撑起脸颊,两脚晃来晃去,仿佛看得津津有味。
谈静好上了第二辆马车,担忧道:“不帮帮姚前辈么?”
姜望看向小鱼。
小鱼把手里的剑攥得很紧,沙哑着声音说道:“他很兴奋,是真的期待这一战。”
姜望犹豫道:“但没必要非得在此时,可以等到能打赢的时候再战。”
只是姚观海似是猜到他们会想介入,爽朗的声音已然响起,“真不愧是最强渐离者顾潮流,我以前败得不冤,但我更痛恨因此畏惧逃避的自己,说实话,这些年我故作洒脱,实则内心始终压抑着,长此以往怕也没几年活头,此刻无畏一战,只证,观海无敌!”
顾潮流凝眸看着姚观海,似有流露出一丝悲伤,但转瞬即逝,剑落,携
裹山崩地裂的气势,风声怒吼,剑气如同滔滔江水狂飙而出,无可阻挡。
深邃夜色下,剑气如虹,似与星辰争锋。
姚观海的笑声回荡,又在某一刻戛然而止。
他衣袍鼓动,武夫气血挥发到极致,犹如怒目金刚。
惊雷自夜空里炸响。
倾盆大雨轰然而落。
阿姐只是轻轻挥手,雨水便像躲着她一般,丝毫没有落到第三辆马车上。
但这副画面没有人注意到。
神都麟卫们想躲雨也没地儿躲,而且眼前的场景更能吸引他们视线。
白色剑气刺破雨幕,姚观海沉喝一声,竟以体魄抗着剑气稳稳迈步上前。
老内侍满脸惊异。
暗想姜望带来的马夫究竟是何许人也?
顾潮流见此一幕,则再次赞叹道:“果然无畏。”
他没有第一时间增强剑气,而是又喃喃低语一句,“虽然没想杀你,但你却必须得死。”
这就是他此行的目的。
或者说,是他接到的任务。
因象城小草阁里,白雪衣静静看着相隔很远距离的上炀郡边界外的草原,叹道:“观海无敌......今日一见,倒是名不虚传,我竟忽然冒出不想再杀你的念头,可事已至此,我也只能独自黯然伤神。”
“谁让你不愿接除掉姜望的任务呢,哪怕我没想你真能做到,可毕竟伴其左右,条件最佳,让姜望承受被身边信任之人背刺的痛苦也是好的,可你既然不再听话,就该被清理门户。”
在旁站着的
李害乱说道:“我亦没想到顾潮流比印象里强了那么多,他的具体来历依旧没有查到,就像凭空出现,突然成了渐离者,哪怕给他任务,他确实会接,可我总觉得这人不可控。”
“是啊。”白雪衣点头说道:“就算是我,也无法一招解决他,更别提他是否还有隐藏,按理来说,这样的家伙,没必要掺和到渐离者里面,除非别有目的,但只要他现在是可控的,那就能够尽情利用,一招解决不了,再出一招便是。”
李害乱提议道:“要不要趁此机会,我联手顾潮流,杀死姜望?”
白雪衣忽然问道:“你可知我为何针对姜望?”
李害乱一愣,随即斩钉截铁道:“公子想做什么,我便帮公子做什么,哪怕没有理由,只有公子想,我都会竭力完成。”
白雪衣摆手笑道:“现在苦檀不知从哪来了新气运,我又夺了部分旧气运,稍有动作,便很容易被察觉,虽将其据为己有,可在彻底与自身力量相融之前,能不动就不动,只你和顾潮流是杀不了姜望的,何况姜望此去神都,未必能活着回来。”
李害乱好奇道:“是因为当年浔阳侯姜祁的事?”
白雪衣默默凝视草原上的画面,淡淡说道:“现在应该很少有人记得真实的经过,不管神都那位和姜望分别抱着什么样的想法,他们很难相安无事。”
瓢泼大雨冲刷着草原。
惊雷振聋发聩。
顾潮流
稍作认真,白色剑气陡然扩大数倍。
姚观海顿觉双腿沉重,再难往前迈出一步,他咬牙抬起双臂,五指成爪,竟试图抓住剑气,可怕的是,他居然真的抓住了,剑气虽将他掌间灼烧至烂掉,但随着他一声怒吼,剑气扭曲,霎时在其掌间崩散。
这一幕把包括老内侍在内的神都麟卫们震撼地无以复加。
无畏者当真无敌?
悬殊的实力再是无畏,也没办法缩短差距。
可他们无法解释姚观海把剑气撕碎的场面。
顾潮流面色也有了一丝凝重。
武夫不像修士,因心境不同,从低谷重攀巅峰,或许契机到了,就可以有质的飞跃,武夫是纯粹一拳一脚练出来的,但毫无疑问,姚观海的无畏,不顾一切,燃烧生命的情况下,让他气血翻涌到难以置信的程度。
可惜这种情况只是昙花一现。
但不妨碍顾潮流重新认识了姚观海。
他没再有丝毫保留,更强的一剑斩落。
小鱼冲出了车厢。
姚观海在剑气里露出痛苦的表情,他看向疾奔而来的小鱼,艰难抬手制止,努力扯出笑容,无声言道:“有你这个徒弟,有此一战,已然无憾,原谅我一意孤行,好好活着,成为天底下最强大的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