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断剑

斯卡蒂一脸错愕地看着芙蕾雅生前所在的那个位置，她不敢相信，芙蕾雅就这么死了，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死了，明明不就前她还在和自己说着话。

痛苦的回忆开始浮现，她回想起曾经那些并肩作战的战友们，一个个死在了自己的身边，她的脚下踩着的不是冰冷的海水，而是沸腾的鲜血。

深海猎人们和海怪们的尸体交织错乱，为斯卡蒂铺上了一条通往神的道路。

简直是一模一样，她们就这样眼睁睁死在了自己的面前，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看着她们就这样死去。

她想起来了，与神交战时的画面，每一刻都像刚刚经历一样记忆犹新，连同那些血迹的位置，她都不曾忘记。

她想起来了，神的威严，以及恐怖的精神渗透，让所有猎人们都为之疯狂，她们的精神都已经不属于自己，猎人们死前的惨状令她永远也无法忘怀。

以及，那永远也无法遗忘的神谕。

斯卡蒂的身体开始颤抖，她什么都没有忘记，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那是什么，她从来都没有摆脱过神的掌握，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走着神所铺好的道路。

她不想去回忆，再这样下去，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斯卡蒂拿起了她的巨剑，怒吼着，向着邪灵冲过去，疯狂斩击那吞噬了芙蕾雅的光链。

这一次的她已经没有了任何思考，只是本能般地像猛兽一样扑向眼前的敌人，此刻即便是海嗣来了，估计都难以读出她混乱的内心。

得益于此，邪灵的精神攻击似乎已经不再对斯卡蒂奏效了，因为此时的斯卡蒂已经没有了哪怕是一点思考能力。

巨剑重重劈砍在光链上发出巨大的震动，冲击波又将斯卡蒂进一步击伤。

但她完全没有任何退却，即便冲击已经伤及了她的浑身，她却并没有感到丝毫畏惧。

斯卡蒂再一次向着邪灵发起攻击，一次又一次，漫无目的，却又充满愤怒，仿佛更像是一种报复，或者是一种逃避。

邪灵就这样放任斯卡蒂的攻击，因为邪灵知道，斯卡蒂的攻击不会有任何效果。

客观来讲，斯卡蒂的身体也已经开始崩溃，此时她身上受的伤丝毫不亚于将死之时的芙蕾雅，她的身上早就已经找不出任何一处像样的组织。

斯卡蒂的眼睛燃起的红光灼烧着她的双眼，眼中流出了像眼泪一样的鲜血，血泪充满着愤怒与悲伤。

剧烈的战斗让斯卡蒂的伤势一步步恶化，但深海之力的潜能也被最大化发挥了出来，她的细胞一次又一次凋亡，又一次又一次重生，再生的身体释放出了异常的能量，无限的复制能力开始展现，甚至已经突破了人类免疫的制约。

起初只是双手开始突变，到后来双脚、躯干乃至大脑都开始发生着变异，身体的变化开始在整个身体里展现。

海嗣已经开始侵占人类的躯体，这种机制在不断修复着斯卡蒂已经残破不堪的身躯，如果斯卡蒂还是人类的话，那她早就已经没命了，但愤怒引发了这场战斗，而战斗则激化了她体内的海嗣血脉，她的身体正在逐步适应海嗣所带来的力量。

渐渐的，斯卡蒂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念想。

杀了它！

斯卡蒂第一次是这么想要杀死眼前的这个邪灵，她一定要把它给杀死，不惜一切代价，即便变成海嗣也无所谓。

此刻她的每一次攻击都堪比全盛时期的自己，巨剑所到之处产生的剑气都能够割裂这世界的空间，连被法则所保护的光链都出现了震动，虽然依旧无法突破那层屏障。

杀了它！

她的攻击力度进一步加剧，每一次攻击都将自己的双手骨骼给震碎，而后又迅速恢复，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她的身边开始出现一些像小鱼一样的幻影，又伴随着如同潮汐一样的声音，释放出巨大的能量，伤及自身的同时也在伤及四周。

能量的伤害竟然直接突破了光链的屏障，直接攻击到了光链的内部，对邪灵造成伤害，虽然这点伤害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无济无事。

把它杀掉！连同那些该死的家伙！全部杀掉！

斯卡蒂蓄力重击，双手举着巨剑，咆哮着向光链劈去，即便是她自己，也无法承受住这猛烈的一击。

邪灵没有再坐以待毙，它伸出那所向无前的光链，直接向着斯卡蒂的方向袭去。

然后，二者重重撞击，散发出了剧烈的冲击波，甚至将大地和山峦都给震碎。

再然后，斯卡蒂一脸惊讶地看着，她眼前的那把巨剑，在与光链的猛烈冲击后，断成了两截。

光链势不可挡，将斯卡蒂击飞，巨剑的两截都从空中落下，重重插入了大地之中，曾经斩杀过无数海怪的深海之剑，此刻再也没有了一丝力量。

一同落到地上的斯卡蒂，并没有因此而被杀死，相反，在经历了这一次对抗后，她的身体甚至在加速恢复，她体内细胞的增殖速度已经达到了无法理解的程度了。

斯卡蒂的思绪开始平静下来，但她早就已经无法像人类一样能够正常思考了。

她在想，即便她杀死那个邪灵，那这算不算是报仇？但那个邪灵根本不是一个个体，它也是由无数个像自己一样的深海生命组成的，她到底要杀的是谁？

而自己和它们似乎又根本没有任何区别，深海猎人，海嗣，海怪，邪灵，所有生物都是祂的子民，他们都是一体的，杀死它，也是在杀死自己。

她挣扎过，她对抗过，有什么用呢？种种弱小生命的痕迹最后也还是会被潮水抹平，她们最终都将化为大海的一部分。

她的剑销蚀了，她曾经的同僚都不在了，她身体里流淌着的不再是血，危险的信号开始响应，但她已经不在乎了，这就是她的宿命。

但她从来都不是什么幻象，那个海嗣和自己都是斯卡蒂，从来都没有任何分别，她只是接受了从人类一点点蜕变成了现在的模样，曾经的那个斯卡蒂，也将要成为一段记忆的碎片。

她的心，已经快要被完全腐蚀。

斯卡蒂跪坐在地面上，抬着头，望着天空中那不可磨灭的光芒，那是神的意志，是近神者的荣耀，那支配世界的神终究是要降临，到了最后，哪怕是那些什么都没有的地方，也能成为他们的海洋。

有这样一个并不友善的未来，那时，每只怪物都像海嗣与深海猎人般强大，它们的数量无止境地增长直至令沙粒和雨滴相形见绌，现有熟知的自然规律在它们面前节节败退。

那个时代将要来临。

邪灵在发出一些有规律有节奏的声响，就像那种远古时期祭祀时的音乐一样，仿佛是在为神的降临奏乐，也是在为世界的更迭歌唱。

好悲哀的歌，斯卡蒂想着，她的思想还在斗争着，也许就这样死过去才是最好的结局，但海嗣的本能却在驱使着她活下去，永远活下去。

好累啊，自己现在到底身处何方？这会不会也是一个梦？就像她所看见的那个未来。

斯卡蒂放松了身体，她什么都不打算做了，只是仅仅听着这来自深海的乐曲。

斯卡蒂的脚下也形成了一个光圈，但同阿米娅那时的不一样，这个光圈，是为神的降临所搭建的祭坛，深海将为此迎来他们的神。

只等斯卡蒂的人类认知彻底摧毁，她将化为真正的海嗣，一同降临的，还有那尘封已久的神谕，将为神的降临打开最后一扇门。

而斯卡蒂，只是静静等待着这一切，不再反抗。

一切都结束了……

“Mon3tr！”

漆黑的怪物将已经麻木的斯卡蒂迅速带离出光圈的范围，失去了祭品的祭坛，也因此支离破碎。

凯尔希驱使Mon3tr带走了斯卡蒂，也一同带走了一旁昏迷不醒的阿米娅。

博士向凯尔希询问：“她们什么情况？！”

“很不妙，她们两个都到了矿石病和海嗣化的末期！”

凯尔希又迅速施加了一个法阵，这是Logos临走前给凯尔希的一个可移动法术发生装置，可以迅速施加一个隐匿效果，避免被探查到。

但在神域中，他们也仅仅只能隐藏一小会儿，邪灵有着极强的探查力，即便是Logos本人来了也藏不过十分钟，而他们的时间，也只有五分钟左右，五分钟一过，所有人都将在邪灵的面前化为尘埃。

失去了祭品的邪灵此刻正在发泄着它的怒火，它肆意攻击这个世界，意图将那失去的祭品给找回来。

斯卡蒂还尚且清醒着，她看着博士和凯尔希，一脸熟悉，而又一脸茫然。

“……博士……你还活着啊……”

“是的！我还活着！所以你们全都得给我活下去！”

然后，斯卡蒂就突然就抱向了博士，整个头都深深埋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在等你，博士。我等你太久，太久了，我甚至已经忘了为什么要在这里等你......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不再那么重要了。”

“……斯卡蒂？”

斯卡蒂没有放手，她只是静静地抱着博士，在他的耳边，轻轻说着她曾经说过的话。

“你会在我的身侧吗，博士？”

博士回想起了，曾经在罗德岛甲板上的那个斯卡蒂，也是在自己的怀里，询问着自己这个问题。

博士现在终于知道了，那是海嗣在寻找她的血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