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长夜终尽

审判官艾丽妮原本已经做好了坚守到最后一刻的觉悟，在此之前，他们已经弹尽粮绝，守城的伊比利亚军队已经阵亡了九成，居民也损伤惨重，海怪的攻势已经把他们逼上了绝路。

但偏偏就是在这个时刻，之前那些还在疯狂发起进攻的海怪们，突然一个个自行离去，甚至当守城军发起反击的时候，怪物们都没有再卷土重来，这些怪物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就突然消失不见，它们明明都已经快要达成了屠城的目的。

艾丽妮感到不解，但她完全不敢掉以轻心，虽然已经是伤痕累累，但她依旧保持着绝对专注的姿态来面对那些来无影去无踪的敌人们。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远处被大水淹没的街道拐角，这些天里，那里曾出现过数不尽的怪物，每当街道尽头出现怪物的嚎叫声时，都令他们感到胆战心惊，直到现在都还在后怕，包括艾丽妮在内的所有幸存的这些士兵们，之后都患上了创伤后应激障碍，他们对街道拐角的声响出现过度警觉，并对此产生了极其严重的焦虑。

艾丽妮就这样盯了几分钟，神经完全紧绷，一句话都没有说，然后，她突然发现，那淹没街道的潮水水位，好像是在慢慢下降，这个地方算是城区高处，但之前的水位依旧能够淹到人的腰部，他们只能站在箱子上以免被水淹没，而现在，水位似乎下降到了脚踝处。

更不可思议的是，街道拐角处竟然出现了一丝动静，而当他们再一次聚精会神盯着那里的时候，他们发现，那不是怪物触手在搅动潮水的声音，他们看到，有人走了过来。

那是他们小队里的侦察兵，之前一直在前线的高楼上负责观察敌情，但之后又与艾丽妮失去了联系，艾丽妮一度以为他已经死了。

但他竟然活了下来，据他所说，和他一起的其他小队成员已经悉数阵亡，他独自一人坚守在高楼上，然后他发现利用那些被他们杀掉的怪物身躯里的组织液竟然可以短暂迷惑那些怪物，加上自己没有轻举妄动，存在感极低，怪物们没有发现自己，得益于此自己才活了下来。

虽然那些组织液完全没有被处理过，反复涂抹组织液将他的身躯给灼烧得伤痕累累，他的身上也留下了无数的伤疤，但好在还是活了下来。

他给艾丽妮带来了从前方观察到的一个重要情报。

“海怪们好像全部撤退了。”

虽然城里遍地都是它们遗留的痕迹，但现在已经没有了海怪。

他们活了下来。

艾丽妮听到这个消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放下，经过数日的奋战，艾丽妮已经没有了力气，她甚至都没有精力为活下来而欢呼。

那些士兵们也是，胜利到来之际，无人喝彩，只剩下了疲惫和伤痛。

“我们好像活下来了……”

……

“快给她注射抑制剂。”

Pith将抑制剂顺着迷迭香的手注射到了她的身体里，此刻的迷迭香已经因为过度使用源石技艺，精神受到重创，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战斗，她的精神已经饱受摧残，如果不是Logos的到来降低了她的压力，恐怕她早就已经死在了自己的源石技艺下。

“不得不佩服一下她的潜力，能够长时间高强度全方位与那些怪物们作战，即便是我也难以做到。”

Logos对迷迭香的作战表现表达了赞赏，在迷迭香火力全开之下，不计其数的海怪被她所击退，那些触手被她的法术给硬生生撕裂，那些针对罗德岛干员们的精神攻击被她以十倍的精神力量法术回敬给海怪。

这完全得益于她无比强大的源石技艺，迷迭香所拥有的强大精神力甚至能够将精神以实体化的形式转变成为强大的法术，那些海怪难以对迷迭香造成精神伤害，反而会因此被迷迭香所伤，这也是迷迭香与其他人相比最大的优势。

迷迭香不仅拥有能够对大型海怪造成巨额伤害又能抵御触手攻击的重剑，还拥有能够制衡海怪的精神力，她也许是罗德岛上除了深海猎人以外最适合与这些怪物们作战的干员，也难怪当时博士会安排她在敌情侦察行动队。

不过迷迭香毕竟也只是个人类，也没有像深海猎人一样强力的恢复力，体力难以支撑她狂躁的力量，在战斗的最后一段时间里她几乎是被本能精神力给强行拉起来作战，Logos甚至感知到那时候的迷迭香早就昏死过去了，却依旧死战，仿佛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

之前探路侦察行动队的众人在Logos的接应下也与敌情侦察行动队顺利会合，但相较于充满作战经验的敌情侦察行动队来说，探路侦察行动队的人经历了同样的灾厄，却没有那么强的战力，他们的损伤非常惨重。

Logos走向靠在石头边上的Stormeye问道：“你的手，还好吧。”

Stormeye一脸不在乎地笑着：“没事，只是骨头断完了，估计得修养好长一段时间去了，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拉动弓，不过回去大概也可以休个长假了。”

Pith在照看迷迭香的同时也不忘向Stormeye吐槽：“你现在先别管能不能拉动你的弓，能保住你的手就不错了！”

Stormeye说：“那我可就真的休长假了，回去找博士帮忙安排个养老的职位，说不定直接就退休喽。”

Stormeye的双手已经是伤痕累累，作为一名狙击干员，他在后半段几乎是在和海怪近身肉搏，他的双臂也因为战斗骨骼全断，随行的医疗干员也说Stormeye的双手很可能再也无法恢复到原来的状态了。

Stormeye又抬头看着天空：“不过和之前相比，现在能活下来，已经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了，你们说对吧。”

Pith：“……”

Logos也呵呵笑了一下，他现在也已经解除了之前一直保护着大家的防御结界，当Logos依次寻找到苦战中的两个行动队时，他立刻释放了能够隐藏和保护众人的法术力场，但怪潮的数量、波次太多，强大的防御也难以阻挡全部的怪物，Logos也是一边释放结界一边施展攻击法术。

即便是Logos，在如此漫长的消耗战中，也已经快耗尽了他雄厚的力量，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再最后一刻使用同归于尽的自爆法术，尽可能多带着几个海怪同自己一起下地狱。

好在，深海的攻势终有尽头，海怪们逐个退去，汹涌的浪潮也不再那么充满怒气，Logos使用了探知法术确认了附近再也没有了敌人后，他们终于可以暂时坐下来休息，不用再担心受到怪物们的侵扰。

Logos也抬起了头，望着远处的天空，那里之前似乎发生了什么，应该是博士他们成功了，也不知道他们是用了什么手段，但他也已经不在意了，Stormeye说的很对，经历灾难幸存下来后，对很多事已经没有了想法。

“雨好像变小了。”

……

罗德岛本舰，距离蓝毒的最后防线彻底失守仅剩两个小时，在最后的这段时间里，蓝毒所布下的毒阵效力也早已经大幅度衰减，那些怪物们甚至一度能够硬顶着毒阵硬冲罗德岛。

但蓝毒也已经没有了办法，由于后期的海怪数量激增，蓝毒提前透支了她的力量，她其实早就无法再继续维持下去了，但凭借着医疗部的全力支援，这个毒阵依旧坚持到现在，但也无法完全阻挡那些怪物们。

坚守罗德岛的干员们与那些突破防线的海怪展开了激烈的作战，与生生不息的海怪们相比，罗德岛仅仅只占有微弱的地形优势，加之留岛的干员们实力远没有出任务的干员们那么强大，在面临海怪时，他们根本没有一战之力，完全是在用血肉之躯硬拖时间。

罗德岛上没有战力的病人和文职人员非常多，在这场灾难中，他们只能躲在漆黑的角落里瑟瑟发抖，在无助之际祈祷神明能够拯救他们，所以当他们得知海怪离开的时候，罗德岛上一片沸腾，人们互相拥抱，庆幸在这次危机中活了下来。

禁闭室里，阿斯卡纶只是静静地听着舰上传来的欢呼声，这一次他们活了下来，没有走到最后一步，这是罗德岛的幸运。

阿斯卡纶对面前的水月说：“已经结束了，你也不用被放出来战斗了。”

水月还是一脸微笑，他好像毫不在意，从头到尾都没有一点紧张的神情，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中一样。

阿斯卡纶也摇了摇头。

“你们看到的那个未来，至少现在并没有到来。”

水月说：“那是他们看到的未来，和我看到的有所不同。”

“你好像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难道你从一开始就相信博士能够解决这次的难题？真不知道你们这些海嗣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把别人的生命掌握在自己手中时是什么样的感觉呢？我想博士现在应该深有体会吧。”

……

“……结束了。”

大审判官默默说着，就在刚才的那一段时间里，他们亲眼见证了什么叫做神迹，像天堂一样的光柱将四周漆黑的云雾驱散，像是净化一样，一切污秽都不复存在，即便是光柱消散许久后，他们依旧能感知到那神圣的气息，邪灵的气息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索萨笑着向身旁的棘刺说：“如果你们现在花言巧语一下，配合我们所看到的这副光景，说不定我会立马改变信仰。”

棘刺也附和着：“我就说我们的博士很厉害吧，当初开会时给你说你还不信！”

“不，我还是觉得当初你说的要离谱一点，来抽根烟？”

“……好吧，我承认当初我是在胡说八道，不过就结果来看，我们并没有欺骗你们，对吧！还有我不抽烟，话说你是从哪里掏出来的烟？你们之前打了那么久你身上还揣着烟？”

大审判官没有在意身边的嘻嘻哈哈，他们理应感到兴奋，因为这一次伊比利亚取得了胜利，这是泰拉大陆对深海势力的一次重要的阶段性胜利，对于弱小的伊比利亚来说更是难能可贵。

罗德岛真的有连伊比利亚都不具备的能够撼动时代的力量，虽然并不清楚他们做了什么，但那个尤德博士，绝非常人，那人真不愧是罗德岛的底牌。

但大审判官又感到了一丝惶恐，他永远也忘不了当时尤德的那双眼睛，看着那个眼神，所有的不满都变为了臣服，所有的不安都得到安抚，所有的反叛都将被镇压。

那个尤德，绝对不是他们的同类，即便他现在同人类站在一起。

大审判官有一种预感，毁灭的魔盒，已经被悄然打开。

“历史的车轮，开始转向了，驶向了我们无法驾驭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