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永恒的迷茫

洛兹站在近神者的培养缸前，那个胚胎看上去明显衰老了不少，上面的血管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能够清晰看到新鲜的血液在流动，取而代之的是萎缩亦或是堵塞的血管壁，胚胎的颜色也暗淡了不少，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年的那种震撼感，胚胎微弱跳动着仿佛是在发出求救的信号一样，这个人为创造出来的神之存在，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虽然实验失败的原因依旧没有找到，模型也有很多很大的漏洞，强行进行唤醒将会非常勉强，不排除会重蹈覆辙，甚至将无法控制，但事已至此，已无退路，他只能不断向前，为了最后的真理。

“我必须这样做，死亡将是我最好的结局，但若我打开了那扇真理的大门，死亡也将不在有意义，我将带领人类脱离无尽的苦难，我们将升华为神。”

洛兹其实也曾尝试过寻求人类的出路，直到当他做出这一决定的前一天，他都还在克洛维斯城区里帮助那些饱受困苦的贫民们，企图通过这种朴实无华的方式带领更多的人脱离苦难，长期以来对大群的渴望与对所谓拯救人类的执念，加上大群对意识的影响，已经让洛兹出现了严重的精神分裂症状，但最终，人类的人格在一次次希望的破灭中被磨灭，执政院对克洛维斯的利益瓜分彻底摧毁了洛兹仅存的人格。

大群意志让洛兹逐渐变得偏执，人类的人格在此刻显得是如此脆弱而渺小，但即便如此，洛兹也在他的人类人格彻底消失之前留下了一丝其他的可能性，曾经接触过生代的深海猎人化为的强大海嗣，其血脉融入濒死的人类而诞生的造物，无论是那位幽灵鲨还是她的血液继承者，都可能将会是人类的一手关键，当然，也可能会反噬人类，希明莱瓦知晓这件事，那些人也很可能会将其加以利用。

不过那些对洛兹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的命运已经注定，就在今天，历史将发生改变。

洛兹用手抚摸着培养缸，而后裂缝顺着洛兹的手向四周蔓延，培养缸里的胚胎似乎得到了感应，跳动的频率急剧上升，血管在膨胀，鲜血开始渗出，将培养液染成了血红色，就像是在死亡前拼命迸发出最后的生命力。

培养缸破裂，血红色的液体将地下实验室淹没，那些血管失去了寄养，竟然冲向了洛兹的身体，强行附着在洛兹身上，扎进了洛兹的血管，形成了新的系统循环，那颗庞大的胚胎将洛兹的身体包裹住，逐渐吞噬进去，而洛兹则在培养液中适应这种变化，这个时候，他已经不再是人类了，而且和那些变成海嗣的人类不同的是，洛兹是在和生代建立联系，他在不断进化，他的进化速度远远超过了包括人类和海嗣在内的所有生物。

他感应到了，他第一次如此清晰感知到大群的存在，他的大脑此刻浮现出无穷无限的信息，无数的声音在呼唤着自己的名字，大群里的所有生命都在迎接着这个名叫洛兹的生命重获新生，他将成为大群中最接近终点的存在。

大海的深处，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汇聚，这个世界已经无法承载生代的降临，超脱一切的崭新世界即将诞生，属于神的领域已经降临，在这里，任何生命都将在大群的意识之中。

这里的时间不同于现实的世界，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可能阿戈尔已经过去了一天，也可能几个春秋，外界不过是一刹那，时间的运行毫无规律可言。

血红色的液体缓缓退去，巨大的胚胎在液体中融入了洛兹的身体里，洛兹已经初步完成了与近神者的融合，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已经完成了进化，只是还没有彻底唤醒名为“近神者”的人造生代。

融合大概耗费了几天时间，如果不是他已经完全隐藏了地下实验室与外界的所有信息交流，这里的动静恐怕早就被外界察觉了，不过这段时间，似乎还是出现了一些插曲。

现在还有几个不稳定因素，那个同样被生代选中的人，以及那几个进入过之前自己生成的神域，竟然侥幸逃出来的家伙，那些人理应被彻底困死在神域中或者背大群吞噬，为了消灭一切不稳定的因素，这些人都不能存在。

洛兹释放出极其强烈的生代信号，意图召唤那个被选中的人，将她与那些家伙一网打尽，而一切都顺着自己的计划在发展着。

洛兹悬浮在克洛维斯城的高空中，俯瞰众生，他高高举起自己的双手，呼唤大群的降临，漆黑色的暗幕笼罩了城区，范围内的一切生命都将因洛兹的意志成为大群的一部分，这些人在人类的理解中已经死去，但在大群之中，他们将得到永生，一个崭新的世界将会等待着他们，那里将不再有苦难，所有生命都将获得属于各自的归宿。

他终于做到了，他的思维连接到大群的本源，他的生命已经成为了大群的一部分，在近神者强大的精神力下，他看到了浩瀚无垠的星空，以及那壮丽的星云，星云的深处便是深海引源，那将是一切的终点，一切困惑，苦难，猜疑都将得到最终的答案，而他将会把真理带向整个世界。

深海引源的强大引力将洛兹向着中心拉扯，现在的他其实早就已经没有了一般意义上的身躯，只剩下了一丝的意识，能感觉到被拉扯是因为引源的中心引力强大到连思维都能吸引。

然后睁眼，便是碑林。

洛兹感觉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一种熟悉的触感再次将他拉回到了现实中来，他站在一片碑林中，抬头便是遥远的星空。

这里是哪里？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这里难道就是一切的尽头吗？

洛兹在脑海里想着，然后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还有着人类的躯体，这不是幻想，那种记忆中的感觉是如此熟悉，而且他能够清晰感知到身体每一个地方的触觉，他再三确认之后，得出了结论，这是一具人类的躯体。

这简直是件不可思议的事，自从当年和近神者融合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过这种人类的触感，平凡，弱小，无知是这孱弱之躯的表象，时隔多年他竟然再次回到了这样的状态。他的思维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拥有强大的计算力，他甚至不能精确记住一件事发生的具体时间，他无法再随心所欲让自己的身躯随着自己的思维发生改变，他再次变成了一个人类。

洛兹感到了迷茫，甚至是恐惧，他开始疯狂尝试在这里寻找答案，他相信这里一定有着能够解释一切的真理，这也是驱使他一直到现在的最大动力。

洛兹渐渐从慌乱中缓过神来，他看着自己身旁的那块石碑，上面散发出斑斓的光芒，石碑上勾勒着自己看不懂的字符，他将手放在了石碑之上，一种奇怪的感觉渐渐出现，他似乎能看到一些东西，那是一些不知是何意义的画面和声音，以及一些诡异的文字。

洛兹猜想这可能就是大群的真正本质，他尝试破解这些毫无逻辑可言的事物，然而现在的他形同凡人，根本就没有了之前那种足以匹敌超算的能力，他是能费心费力尝试去寻找规律，在研究了一段时间后，他突然反应过来，现在自己在做的事不就是这些年来阿戈尔一直在研究的问题吗？只是自己眼前的这些事物比深海之力劣变更抽象更无序。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洛兹的脑海中浮现出来，他费尽心思来到了这个诡异的地方，却依旧没有达到最后的终点，困扰着自己的那些疑问依旧存在，阻碍在自己面前的那些难题仍然可见，他依旧受制于大群之中，没有到达大群的本源。

这可能还是最好的幻想，因为只要自己依旧没有达到大群的本源，那么自己依旧还可以继续寻找那个方向，那么一切也必将会有终点，不管再怎么困难，他依旧会继续前进，直到抵达那个方向，可如果这就是一切的终点了呢？

不应该是这样，这里是何其的庞大，他目之所及全是无边无际的石碑，这里面一定蕴藏着还不为人知的奥秘，而这其中一定有着能够解释一切的真理，洛兹开始四处翻看石碑，尝试从中寻找能够理解的事物，哪怕是一块毫无意义的石头，在洛兹的眼里都是希望，这里面一定有着真理，如果没有，那一定是自己钻研还不够，他坚信自己所在的碑林就是答案的所在。

洛兹从这些石碑中看到了很多东西，毫无意义是最多的结果，有时也会看到一些认知中熟悉的事物，比如人类的样貌，海嗣的轮廓，时间的流逝，思想，对话，纷争，生命，他开始看到了更多的东西，他开始疯狂学习这些事物，即便是一个信息，一个文字都不肯放过，为了害怕自己遗忘，洛兹捡起了地上的石头，在所有见识过的石碑上和附近都刻下了石碑里面隐藏的关键和未知信息，他没有放过任何一块石碑。

在这里他终于感受到了时间的力量，他能够清楚感知到身体随着时间发生的变化，虽然不再需要像寻常人类一样进食饮水和睡眠，但身体的衰老在持续，他能够感觉到自己正在慢慢老去，而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他在碑林中刻下的痕迹已经无边无际，自己身后的石碑已经像沙子一样不计其数，他已经记不得起点，但也看不到终点。

大群到底告诉了自己什么？自己所做的这一切意义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