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风大尘秽,二人移步石道。
道中有观海亭,地面和房顶有修葺过的迹象,只是亭盖歪斜,无论如何修,却扶不正,也倒不了。
伏青骨步入亭中,拂开尘灰倚栏而坐,然后轻轻捶了捶腿。
躺了几日,又失灵力,腿脚也不如从前经劳了。
钟遇伫立在亭外,紧盯着她。
她很像那人,细看却又有所不同。
他的师父,兰芳竟体,意气闲雅,一举一动,莫不如林下清风,超然世外,使人心旷神怡。
而眼前人之举止,却比她多了分随意不羁和世俗之气。
不像仙人,像凡人。
“你既来找我,又何必站在外头?”光盯着她,能盯出朵花来?
钟遇抬脚入亭,端立在一旁,也不开口说话。
伏青骨不想陪他耽搁,抬头问道:“想问什么就问。”
“我问了,你就会答?”
“不一定,但你不问,就永远不知道结果如何。”
想问的太多,钟遇竟不知一时从何问起,良久,他盯着伏青骨的脸问:“可否让我再看一眼你的真容?”
“有何不可?”伏青骨毫不犹豫地拉
钟遇看清她的容貌,目光微紧。
山海祭那夜,他将伏青骨从海里救起时,便已目睹过她的真容。可因她面容损毁,加之当时夜色斑驳,并未瞧得仔细,辨得真切。
后来她被赶来的兰覆带走,也就没了机会。
此刻,在青天白日之下,他仅剩那一丝怀疑,也随着面巾被尽数揭去了。
他无法再自欺欺人。
“果然是您。”他迫使自己平静,可颤抖的嘴唇却泄露了他激烈的情绪,“师父。”
反观伏青骨却十分平静,“你不是早就猜到了?不然也不会救我。”
“弟子的术法是您一手调教的,您所使之雷术,所布之阵法,弟子又岂会认不出来?”
自打第一眼见她,他便觉得熟悉,过后接近试探,却被她一一粉饰过去。
他当真以为自己是认错了人。
直到山海祭那夜,见她为蓬莱,不顾自身安危去阻拦羌烙,甚至不惜开启地煞阵,他便知道,她就是灵晔,是自己的师父。
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失信于羌烙,并趁机杀了跟随自己的弟子灭口,又在最后关头救下了她。
只是想到那日他在山海阁内,面对她的提醒、告诫,却仍旧奉行私心,选择背弃于她,便觉有些无颜面对。
更是自欺欺人地期望,自己认错人了。
可欺骗别人容易,欺骗自己却很难,加之无法放下这些年对她的记挂,感念她养育教导之恩德,因此才忍不住来找她确认、坦白。
钟遇屈膝跪地,俯首朝她一拜,“不孝弟子钟遇,拜见师父。”
“事到如今,也不必行这些虚礼了,免叫人看了生疑。”
伏青骨目前见过的两个弟子,看着一个比一个尊师重道,可却没一个真尊她为师,爱她如父。
一个给她下毒,一个将她背弃。
若真狠到底,弃到底也就罢了,偏又放不下那点情分,陷自己于首鼠两端之境地,给她添堵,又折磨自己。
不过,也正是如此,才给了她拿捏和利用的机会。
她不是灵晔,没有情分上的顾忌。
钟遇并未起身,“弟子有罪,还请师父责罚。”
“我答应同你谈,并非为了与你相认,也并非为借灵晔之身份逞威,你若再不起来,那就没甚可谈的了。”
伏青骨作势要走,钟遇只好起身,“师父息怒。”
伏青骨坐了回去。
她见钟遇脸色发白,便想到他为灵晔与封元虚决裂,被囚雷池受三十年雷罚,心头难免唏嘘,可面上却不动声色,不露分毫。
时移世易,钟遇能出雷泽前往蓬莱,便已说明他有更为看重的人事,因此甘愿受封元虚所驱使。
她不能掉以轻心,也不必去赌灵晔如今在他心目中的分量,逼他做抉择。
赌赢了没甚可高兴,赌输不止害自己,还会害了整个蓬莱。
她要的便是他的摇摆不定,自我纠结。
如此,方可利用他对灵晔残存的感情与愧疚,诱出封元虚让他来此的目的。
并借由他之手,将蓬莱的人送进雷泽,助席玉找回山海印。
她表情软和下来,缓道:“我知道你此行为蜃境而来,我可以许你神蜗,让你带回去救人。”
话虽如此,那神蜗能不能救人,还两说。
依照伏青骨对楚绾一的了解,这个坑货多半是为了借钟遇来提醒她,才编纂出这等牵强附会之言。
不过钟遇既然信了,并且来了,便足以说明需要神蜗之人,在他心目中之分量。
所以,这将饼画得又大又圆,把塞他个饱,准没错。
钟遇果然接饼,“当真?”
伏青骨一顿,感慨道:“当真是物是人非了。”
钟遇面露愧色,“弟子不该质疑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