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郭头用拐杖敲击着地面:“我们这儿离镇上有几十里路,那天天刚亮,我就赶着驴车给镇上孩子他姨送几个南瓜、几根黄瓜,还有地里的一些辣椒啥的,孩他姨生日,给送点菜去。经过仓库时,一个女知青突然站到路中央,拦住了我,苦苦求我把另一个女知青带到镇上去。”
叶沧海和李美好的心同时悬了起来。
老郭头停下来,郭老太连忙递上水杯,他喝了几口水,又接着说:“她说,那个女知青肚子疼,村里的赤脚医生看不好,要去镇上的大医院瞧瞧,我心一软,就同意了。那个肚子疼的女知青爬上车来,就靠在那装南瓜的麻袋上,闭上了眼睛。那女知青长得真漂亮,睫毛长长的,就是脸上寡白寡白,没有一丝生气。她穿着又厚又大的旧棉袄,还挎着一个布袋。先前爬车,爬了好久,那个先前的女知青托了她一把,才爬上来。”
听到这里,李美好的眼眶开始湿润了,叶沧海则有些呼吸急促。江河和司机也都听得入了迷。
郭老太又递上水杯给老伴喝水。
“路上坎坷不平,驴车很颠簸,那姑娘挺难受的,额头上尽是汗珠子,驴车到杨柳村的时候,那姑娘实在肚子疼得厉害吧,她问我,这附近有没有赤脚医生。我就说,这杨柳村有个陈医生,就离村口不远。她又问,系女的吗?我说系女的。她又说,要下车,这路太颠了,她受不了了,还问我下午几时回。”
说到这儿,老郭头喘着气,不再往下说。
江河刚要开口催老郭头继续讲,李美好望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江河只好打住。
叶沧海默不作声,有谁知道他的心正受着油煎般的折磨,痛苦、自责。
顾婉如所遭受的这一切,都源于自己这个罪魁祸首。青春期一时的冲动,害了顾婉如的一生。可恨自己以前还一无所知,过着心安理得的太平日子。
“我叫了一声‘吁——’驴车停下了,我扶着她下了驴车,告诉她,我下午四点到四点半的时候会经过这里。她点点头,然后走一步,停一下,慢慢向村子里走去,看得我这粗汉子都忍不住想要上去扶她一把。直到那姑娘进了陈医生的屋子,我才赶着驴子走了。”
老郭头说完,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接过老伴递过来的水杯,“咕噜咕噜”地喝了好几口。
“后来呢?”郭老太都听得有些急不可待了。
叶沧海手抚着胸口,那里隐隐作痛。而李美好双眼氤氲,脸色凄凉。
“吃过了中饭,赶车也赶累了,我美美地睡了一觉,三点的时候,我记挂着那个姑娘,很快就上路了。到了杨柳村,已经四点多了,可是那姑娘并没在路上等我。我有点着急,又怕她晚上回不去。于是我停好驴车就去村里找她。可到了陈医生家一问,你们猜怎么着?”
说到这里,老郭头卖了个关子,停下不说了。
“你倒是快说啊,糟老头子!”郭老太已入戏了,连老郭头都骂上了。
叶沧海和李美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陈医生说,那个姑娘怀孕了,是来生孩子的,还说她-她生了个死婴。还对我千叮万嘱地不要说出去,一个姑娘家没结婚就生孩子,会让人戳脊梁骨,会被人用口水淹死。我当时都懵了,难怪她穿那么厚实的棉袄,原来是用来遮肚子的。她躺在床上,两只眼睛看着屋顶,可能知道生了个死婴吧,眼睛都哭肿了。”
老郭头又不说了,停在那叹气。叶沧海和李美好都湿了眼眶,满脸悲凄之色。江河也眼中泪点闪烁,只有司机淡定一点点。
郭老太用拳头在老郭头的膝盖上捶了一下。
“陈医生让我赶紧背着那姑娘走,还塞给我一个死婴,让我去地里埋着,我打开一看,是个男孩,眉清目秀的,长大一定不得了,可惜死了。我背上背着那姑娘,手里头抱着她的孩子,就走出了陈医生的门,走出了杨柳村。我赶着驴车快到槐花村时,天已经黑了,趁着天黑,我到地里找到了一把锄头,选了一块荒地,挖了个坑,把那孩子埋了。”
老郭头吐了一口唾沫,“呸,也不知是哪个遭天杀的,害了那姑娘。他的良心会不会痛。要是知道是谁,我非打他一顿不可。”
听到这里,叶沧海抽泣了起来,李美好也控制不住地掩面抽泣。江河轻拍着她的背。
郭老太夫妻俩不知咋回事,愣怔住了。良久,“你们是顾姑娘的亲人吧?”
看着抽泣的两人,江河点了点头。
“唉,顾姑娘死得可真惨啊。”老郭头痛心地说。
“什么?她死了?她咋死的?不是孩子死了吗?她怎么也死了呢?”郭老太不可置信,一口气问了好多。
“我也是第三天上午才知道,那位姑娘姓顾,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什么婉如。”
江河听到这里,望了望李美好。
“我赶着驴车到仓库去拉稻谷,走在路上,就听见有人喊:不得了了,顾婉如流了好多血,不行了。我这才知道那姑娘姓顾名婉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