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口子吵了半夜,也幸好这宅子大,四邻离得远,没有人听到。
天快亮了,元青珊也没能入睡,她想想自己这半年来的遭遇,无限的委屈涌上心头。
刚成亲时,陈世怀为她写诗、为她作画、说着羞人的情话,天天回家粘着她。
他讲他小时候的点点滴滴给她听。
他说从他记事起,村里人就瞧不起他家。
他说他家五代单传,世世受村人欺压,他一定要活出样来给村里人看看。
他说他读书多么用功,头悬梁锥刺骨,只是家里贫穷,没能去榆林书院读书,也去不起好的私塾。
因此误了前程,现在能考中童生已是不易。
他说,他家里很穷,打小是他爹娘省吃俭用养活他们姐弟七个。
他说,他姐姐们为家里付出很多,尤其是他出生以后,六个姐姐待他如珠如宝。
但凡有口好吃的、有好东西都送给了他。
他说,他大姐二姐嫁人时对方给的聘礼,分文未带,也不让家里出嫁妆,筹出钱来让他有了去私塾读书的机会。
他说,他三姐四姐担负着他每年的束修,大姐二姐负担着每年给先生的节礼。
他说,打小是他五姐六姐送他上下私塾,风雨无阻。
他说,父母、姐姐们为了让他读书,从未让他做过家务活。
他说,父母养育之恩,姐姐们的扶助之情,他永远不能忘。
当时,元青珊觉得,这个小伙子是真的不错,懂得感恩,而不是一味的向家里索取。
因此,在他们成亲第一个月,他的六姐在婆家受欺压要分家时,陈世怀从元青珊这里拿了十两银子,在他六姐村里给他六姐买了三间房子。
当时,他说是借给他六姐的,只是一家人,就不用打借条了,显得生分。
他们成亲的第二个月,他五姐生了第三个闺女,被婆家不喜,满月礼陈世怀说要送六两六钱银子给他五姐撑场面。
他四姐家是自己村,来家里拿取东西更加方便。
他三姐、他二姐、他大姐……
还有他在衙门的各项打点、送礼、回礼……
总之,林林总总的借口,从元青珊这里一共拿走了一百多两银子。
尤其是十天前,他说要参加今年入秋的府试,需要做保的银钱、单独找先生开小灶的银钱……
一次性要了八十两银子。
时下,一个普通的家庭,一年下来能攒三五两银钱便是不易。
而元青珊成亲后,短短的三个多月的时间,陈世怀以各种名义,从她这里支取的银钱已达二百多两。
元家是不缺钱,但元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那是她父亲元宝来善于耕种、专于经营辛苦挣来的。
元青珊觉得自己成亲后,都快成了城西的慈幼堂了。
遇事陈世怀总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跟她讲亲情、讲感恩、讲孝道。
让她在那一瞬间总是被牵着鼻子走,觉得自己如果不按他说的做,自己就是不孝、不仁、不慈。
也许是自己彻底从一家人的思维中走出来了,她今夜的思维格外的清晰。
她毫无睡意,坐在床上,回忆着从与陈世怀定亲、成亲到现在的点点滴滴。
她终于发现自己掉进了陈世怀的歪理邪说中,竟不自知。
她一味的以一家人的身份迁就陈世怀一家人,步步退让,以至于退得找不到自己。
想想以往自己是什么样的?
爱憎分明,开朗明理,敢做敢为,还有一条就是小弟说的“窝里熊、出门龙”。
现在,她将自己活得只剩下“窝里熊”了。
即便这样,她也觉得,在自己家里人跟前“熊”一点有什么呢?
总归都是自家人。
所以,明知道曹氏耍的一手好挑拨离间的本事,只要陈世怀一示弱,自己也就忍下了。
但,今夜她发现,自己错的离谱。
她记得过年时,有一次无意间听到曹氏与陈世怀他大姐说话,她说:
“元氏傻乎乎的,不精细,从她手里抠东西容易的很。”
是啊,自己把他们一家人,甘愿傻乎乎的“窝里熊”,那他们呢?
他们竟将自己的德和忍,看成是傻乎乎的、不精细。
自己可不就是傻!
大傻叉!
也就是从那次,她真正产生了和离的心思。
能忍到现在,她觉得自己真的很圣母了。
她焦躁的捶了一下床,手被什么搁到了,摸了摸,摸到一个硬物。
她拿起来就着窗外黎明的微光仔细看了一下,是自己买的那石头玉佩。
她的手轻轻抚摸着玉佩,中间石质部分也被打磨的光滑无比,越看越像劈开的小房子。
拇指轻轻抚上,“嘶”,被什么刺了一下,这么光滑,怎么会有刺呢?
一滴血滴在了玉佩上,忽的一道光闪过,随即归为平静,床上的元青珊不见了。
此时,她正坐在一个长满草的院子里两眼懵圈,四周一片寂静,寂静的可怕。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回神。
抬头,眼前耸立着两间房子,润白石墙,黛瓦花窗,飞檐翘脊。
只是,只有一边有飞檐翘脊。
另一边被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