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临不怨她。
当年他的皇后做那幕后推手,也是出于极目前瞻,一心只为他做打算。
权柄之下无兄弟,总不能将自己的生死寄托于他人的怜悯。
裴临言语间多有悔意:“那时,我参悟不透,总是恍惚。究竟是蓬莱属于我,还是我陷身于蓬莱。继而忽略了你……本该是你我耳鬓厮磨的日子,我却让你独守珠光台。”
段离章心中微酸,轻叹一声:“一千年,你我都是心如明镜台了。”
“……你怨我是应该的。”说完,裴临又是苦笑,“你亦是不知,我有多自私。我曾万般纠结,一度想将你永远留在蓬莱,与我做一对笼中翼。”
“可你没有那样做。”
“我怎舍得这样做。”
他祈求她常伴身侧。
却又不愿让她同受这失去自由之苦。
这蓬莱不是桃源,而是炼狱。
段离章沉默片刻,目光微动:“你是故意让我带走了传国玉玺。”
裴临道尽了过往心思,才敢再去心无旁骛地亲近她,他伸手抚摸她的脸,情真意切。
“我做这国君,是想给你一处安身之地,不是囚牢。你拿着传国玉玺,自是会想起蓬莱,想起我。或许哪一日,你在外受了气,又会再回来。同我大闹一场也好,拿我泄愤也罢,总归是……还能再见你。”
“所以,裴临,你这国君……”虽然煞风景,但段离章还是问出口,“若我没有理解错误,你其实是阵眼一样的存在?”
“阵眼……”裴临顿了顿,表情哭笑不得。
他这妻,当真无心情爱。
不过她倒是没说错。
段离章催促道:“裴临,你我还有来日。我先前与你讲的,可不是危言耸听。我总有预感,若不弄清此事,神州恐有灭顶之灾,你我再是能耐,也未必能独善其身。”
不过,她能这般问出口,便是不怪他此前的事事隐瞒了。
遂是回答:“是。你手中的传国玉玺,可控制界力,却还有一用处——皇室血脉持有,便可得知蓬莱国存在的真意。你之所问,正是与这真相有关。”
段离章听罢,陷入思索:“你不说,便是要我亲眼看?”
若蓬莱国君是阵眼。
那此地便是有某种大型阵法……
此阵,必是与陆眺之献祭阵法有所联系。
陆眺在阴阳小岛中,曾召唤出恐怖污影,随后又出现了诡异黑斑。
此时结合裴临有意透露的黑山秘辛,段离章顿时想通其中的关窍——她所找寻的黑斑,无疑是蓬莱国境中的“黑山”,山中应是出现了类似污影的生物!
此物难以抗衡,蓬莱先人只能用秘法将其封印于黑山。
然而仅是封印,还不够。
此污影还要以血为祭,以作安抚,谨防其突破封印。
所以,这所谓世外桃源,其实是一座巨大的献祭台!
裴临受先人意志,独立为此间天道,便是要保证此间秩序不乱,封印永存。
段离章自是知道裴临想做什么,了然道:“你想要终止献祭。”
“我眼睁睁地看着蓬莱男儿在春猎中厮杀、送死,偏偏还要自欺欺人的,胜赞其英勇无畏,可笑不可笑?”裴临露出一抹无可奈何的笑,“他们是凡人,而我是修士,倒显得我一无是处了,至臻化神又如何,什么也改变不了。”
段离章感慨道:“蓬莱皇室出了个多情种,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不过是想无愧于心罢了。”裴临看着她,“莲衣,你一定要帮我。”
段离章不置可否,先听他打算:“你想怎么做?”
接下来是传音入密,不得窃听。
起初,国君与皇后交流毫不避嫌,在场城主俱是吃到瓜又忽的感觉大事不好。
有人尝试着问,若是春猎没有照常进行,会有什么后果。
那黑山之物,蓬莱先人都无法铲除,他裴临究竟有何能耐,胆敢做此决定?
他们是来世外桃源避祸的,可不是来送死的。裴临要救蓬莱子民,便是要与那黑山之物正面抗衡,这活计无疑是落在了他们这些修士的身上。
段离章挑眉:“养你们这么久,为蓬莱出些力,不是应该的?”
天下哪有白吃的宴席,这群元婴化神还当自己是无知幼儿不成。
裴临将蓬莱秘辛宣之于口,便是要二十四城主心中有谱,守望相助。他沉声道:“事成,蓬莱仍是安稳之地,独立神州之外,诸君一切照旧。”
“若是事败呢?”
裴临眼神一暗:“诸君尽力而为,孤自有保全诸君之法。”
众城主陷入沉思。裴临的承诺当然信得过,否则他们也不会安心在此修炼。
况且,身处蓬莱,大伙儿身家性命仍在裴临手里。
他们潜藏蓬莱,实力断然是被裴临压制,却也有脱离蓬莱的手段。最不济元婴自爆,威力不俗,亦是可破其界力限制,再以分神逃逸。
眼下得了裴临保证,便不是撕破脸的时候。且看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