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我?”段离章疑惑出声。
她问话的对象,是兰若戌。
可是甫一见到兰若戌讶然的目光,段离章霎时了然。
这位金部大管事自作主张,有事寻她,且这件事,单凭兰氏长公子的身份,还没资格知晓。
寻她这炼气女修,作甚?
恐怕寻的不是壳子,是里子。
白裳美人歪头,干脆入座。
昏暗堂室中,水气弥漫,堂外雨声叠叠,捶打着树影。
美人斜睨着面前的元婴修士,气势一开,全然压倒。
须臾之前,唇边分明还带着娇柔的笑意,眨眼的电闪雷鸣后,染上了不可捉摸的厉色。
“半步也借不了。继续说吧……你今日,只能在这儿把话说完了走。”
段离章目光幽幽,轻抬下颌,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口吻。
往后远走东洲,她不能时常关照道侣。
要她容忍一只披皮的狼继续留在兰氏?留在兰若戌身边?怎么可能?
此人与她相识,隐瞒身份藏匿西洲,若不揭他这层皮,必成心腹大患。
若有必要,她会直接动手。
她杀意难掩。
“我未有恶意,且稍等片刻。”
像是了解她的脾性,对方无奈一笑,倒也干脆,抬手卸去了易容。
袍袖滑落,金部大管事手里,已是提有一块松垮人皮。
非一般的易容幻术,无痕迹,无灵力波动,就连段离章也瞧不出其中异样,实为金鼎阁死士部之暗杀技,亦是不传之秘!
怪不得,男修无盐姿容,哪怕是元婴,本不该让段离章留神。
只有这张巧嘴,频频引她注意。
原来一切早有端倪!
各方面来说,这张嘴,是不错……
千年前哄得她难得交付信任,将大半身家都置于金鼎阁打理!
卸去易容,恢复原声,他字句清朗如高山琴弹:“我是金裕留。”
“……”
我是金裕留,你的不二之选。
段离章回想起他当日的口号,轻咬贝齿。
这小子,骗她财物还敢堂而皇之露脸,报上名号?不要命了?
“玉莲仙子,千年不见,您是风采依旧,一如当年绝色。”金裕留恢复清晰英逸的真容,鼻若悬胆,口若悬河:“而我,却是常年不能以真面目示人,有苦难言……”
金裕留拥有一副惹人垂涎的好相貌,五官出众,风流却无邪。与俗物打交道,气质却不入俗流。
唯独狐狸一旦扬起了眼,眼中除了精明,还是精明。
身为东洲金鼎阁门面,金裕留交际敞亮,通常人群中现身,皆是妆点周全,锦衣摇扇。
曾经,他的一举一动,都透着金鼎阁“金大阁主”的无边自信。
可是,千年之后再见的第一面,他像是受到了巨大打击,双眼覆着浓浓郁闷。
狐狸还是那只狐狸,却……九尾遭人砍去了八尾,好不可怜。
段离章挑眉,怒气忽的就下去了:“怎就把日子过成这样了?”
开口第一问,不是怒斥金裕留将自己的旧物发卖,而是好奇,金裕留这千年来,究竟经历了什么。
大名鼎鼎的金大阁主!怎的,比她这被人封印了千年的邪魔,更憔悴几分?
难不成是她误会他了?她交给他打理的财物,他并非有意动挪,而是另有因由?
“说来话长……比不得仙子,面色红润,有人作陪。”
“那就往短了说。”
平心而论,比起要回财帛灵石,段离章还是更爱看人笑话、八卦。
毕竟按飞徵宫的要价,一讯值千金,金大阁主的八卦,可不是谁都能听得见的,有灵石都不行。
“短了说?短不了。”金裕留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我便是想问仙子几句,为何接了你那一单活计,害我过了一百年的苦日子。”
苦日子?
兰若戌本不想参言,可此人这副惺惺做派,他难免生出些许恼意:“金部大管事——不,不论你是谁,我西洲兰氏,似乎从未亏待过你。”
他是不足百岁的小年轻不假,未去过东洲,只知金鼎阁,不知金裕留。
可这“金部大管事”,自他出生,便在兰氏任职,因此,兰若戌极其信任此人。
不仅是他,兰母亦是!兰氏全族,亦是!
否则,也不会带他来见段离章!
自懂事起,兰若戌便被母亲教导,金部大管事,虽是东洲来客,却是可靠长辈。
以至于他的胞弟兰致迩,至今仍受此人指点教诲!
可眼下,金部大管事大变身,自称金裕留。
兰氏为何信任此人,个中详细他自会询问母亲。欺瞒之事,可大可小,自有兰母裁夺。
寥寥数语,兰若戌知其与段离章……又是有旧。
金裕留此时言语缱绻,分明是不想隐瞒前缘。
明知他要大婚,此人……不对,此人之后还要为他操持大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