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外剪影重重,礼乐人声鼎沸。
段离章身着绛云凤纹嫁衣,于妆奁前转身。
乍见那美艳不可方物的一张桃花面,陆眺忽而明了,玉莲衣从前只喜素色衣衫,不施粉黛,恐怕是她仅有的自知之明了。
她之美色,淡素与浓妆给人的感官截然不同,这眼波流转的刹那,便是冲着勾人魂去的。
段离章眨眼,眼中好似有荧碎的星石闪烁:“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快变作我的婢子。”
陆眺垂眸,从储物戒唤出一件狸纹仙衣,此物可变幻外形,障目之用。
他将仙衣罩身,霎时化为一名窈窕女子。
“仙子,如何?”
陆眺在她面前搔首弄姿。
段离章蹙眉,评价道:“声音过于粗犷,收去三分。”
陆眺走至妆镜前,转圈欣赏一番,随后控制喉部肌肉,清了嗓子,再问:“仙子请看,鄙人也属于是风韵犹存……”
“……”段离章不耐烦挥手,在身前划拉几个圈,意思是让他走几步看看。
陆眺照做不误。
段离章摇头,一会儿嫌他步子迈得太大、太快,一会儿嫌他扭得太妖娆,不像正经女人。
紧急操练了五六个来回,才算过关。
“小姐,兰氏长公子来接亲了!”
门外有婆子敲门。
同一时刻,两道鸾音长鸣,悠扬荡空。
段宅前,新郎骑着脖挂红绸的雄性彩鸾降落,停驻,耐心等候。
玉手还牵着一只雌鸾的驭绳,是给新娘预备的坐骑。
彩鸾尾后,是一队以妖雉为骑的迎亲队伍,抬旗的抬旗,吹乐的吹乐。
兰致迩代表新郎亲属,金裕留代表兰氏,并排在队列之首。
奇怪的是,迎亲乃是大喜,兰致迩的脸色却有些难看。
新郎回头,安慰道:“致迩,莫要哭丧个脸,城中有恶势力藏匿,为兄此举,还不是为了大家好。”
兰致迩下颌绷得紧紧的,偏头不去看他,只盯着身旁但笑不语的金裕留,心里直骂这两人阴险:“……”
他再也不要轻信他人了!
不就是欺他兰氏城中无人!
竟然做出这种混账事!
段离章在婢子陆眺的搀扶下,缓步出门。
红盖头只是新娘扮相,凡物而已,并不能阻碍修士神识视物。
是以,一见新郎,段离章愣了一瞬,差些被裙摆绊步。
新郎绝色,旧人新装,晃花人眼。
只不过,此“新郎”非彼新郎!
从雄鸾上跳下的不是别人!是一脸花枝招展的苏纵仪!
这男人竟敢无视她的警告,以无舌蛊铃控了所有人,打着偷天换日与她拜天地的心思。
苏纵仪内心七分忐忑三分兴奋,大步流星地迎过来。
段离章扯下红盖头,重重扔他脸上。
“苏纵仪,给我解释。”
“……”苏纵仪尝试把盖头还给她。
段离章不接。
两人拉扯无果,苏纵仪喏喏委屈道:“我不过是担心你嘛……”
段离章眼神凛冽:“是担心,还是私心,你可分清楚了?”
“你不能只怪我,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苏纵仪意图祸水东引,指着身后不远处的金大阁主,说起了昨夜后话,“这事还要怪金裕留!”
昨夜,几人丹枫处分别后,段离章与陆眺走门串户,苏纵仪则是在回客栈的必经之路上,被等候多时的金裕留拦了下来。
金大阁主首次放低姿态,主动邀苏纵仪一叙。
苏纵仪心中对金裕留有怨,本是目不斜视,不予理会,可听金裕留口中的商议之事与爱人相关,苏纵仪立即停步,竖起耳朵。
金裕留不曾被妖国与西洲的局势一叶障目,将推论缓缓到来。
表面上看,暗中筹谋者,不仅是声东击西,还是调虎离山。目的是引开众元婴,为妖皇拿下西洲腹地。
然而对方挑选的时机……大有问题。
兰氏大婚结束,各宗元婴自会离去。彼时再行动,里应外合突袭枫兰仙城,乃是风险最小,成功率最大。
可对方宁愿引人防备,也要让妖皇连夜拨营,即刻发难。
那便是只有一种可能。
对方与妖皇之合谋此为表象,实际只着眼于兰氏长公子大婚。
几经周折,只为搅乱一场婚事,看似荒唐无比。
但新娘身份特殊,意义便大不相同。这千年来,明里暗里寻玉面血魅者不在少数,是爱恨恩怨暂且不论,金裕留断定那筹谋之人,一定是冲着段离章而来。
段离章知晓七八,依然坚持举行婚典,是有化神修士的底气。
可是万一呢?
段离章虽是化神,却也是女人。作为道侣,金裕留等人不能只当看客,眼看自己的明月宝珠落入他人之手,再来悔恨,岂不是重蹈千年前覆辙。
大婚现场什么都有可能发生,这并非是金裕留危言耸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