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我生病了。
而且是一种无法诊治的怪病。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每天晚上都会重复做一样的梦。梦中的我如同被巨蛙吞噬一般,四周漆黑一片,只有夕阳温柔的余辉在视线的尽头慢慢暗淡,金色光芒在黑暗中挣扎着若隐若现,像是垂死的战士用衣角擦拭手中的刀刃,反射金光。在黑暗与光明之间,一个奇怪的石碑静默地立在那里兀自龙钟。我看不清石碑上到底镌刻了什么,却是被它沧桑破败的气息所吸引,我每次都会不自主地抬起脚步,即使双腿像被黑色沥青粘黏般沉重不堪。可是,每当我这般尝试走近石碑去触碰它的时候,我都会突然惊醒,浑身冷汗,心跳加速,甚至喘不上气来。
严重的话,我还需要吃几粒速效救心丸。
去医院做了全方位的检查,医生用看神经病的眼神递给了我一份健康达标的体检报告,并建议我到医院六层的精神科去坐一坐。
我涨红脸低下头,习惯性扶了扶大黑框眼镜,仓皇而逃。
外面阳光正好。我手搭凉棚,用厚厚的玻璃眼镜片去反射阳光,结果眼睛被刺得酸痛,一阵头晕眼花后被扑面而来的凉风呛得泪流不止。北京的春天,真是不友好。我皱着眉头钻进了地铁站。
“列车运行前方是金台夕照站,下车的乘客请提前做好准备。”挤了几站地铁,我便到了报社。让我感到开心的是,我们报社正好在地铁站的出口,这对我来说是极大的方便。一出地铁口,眼前就是我们的报社大楼。我停下脚步,在肩头的大容量斜挎包里刨着,试图找出门禁卡。我一手刚刚摸到门禁卡上挂着的公仔,肩膀上的包就因受力不平衡而歪斜,包里的物什呼呼啦啦地被挎包吐在了地上。
我感到脸颊急速充血,急忙蹲下抢救。
钱包,眼镜盒,眼药水,药盒,笔袋,文件夹,笔记本,小镜子,还有早上买的本来想体检抽完血吃的半个鸡蛋灌饼。
我把地上的东西一股脑儿塞回包里。突然,不知又从哪里刮来一阵妖风,把我包里的新闻稿子给吹散,白色的A4纸扑棱着翅膀,像一只只翻飞的白鸽,被摔得到处都是。
“啊!”我轻呼,然后咬了一口手里的鸡蛋灌饼便急忙去追赶稿子了。在外人看来,现在嚼着鸡蛋饼疯狂追赶稿子的我,才真是个十足的神经病吧。我甚至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应该去医院六层的精神科看一看。
正在我被稿子折磨得要抓狂的时候,一张被风带起的稿子啪地一下贴在了迎面而来的一个人的脸上。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急忙上前道歉。
“你为什么永远都不知道把包的拉链拉上?”面前的人缓缓将贴面的稿子摘下来递给我,露出了一张温柔好看的脸,我才发现,这人正是我们报社的记者程祥。
“我,我这次不是因为没拉拉链……”我尴尬地接过稿子,然后继续弯下腰把凌乱的现场清理干净。这么想来,好像上次我的稿子在楼下被吹飞,也是他帮我捡的。
“你这样粗心可不好哦,小公主。”他弯下腰凑近我,脸上挂着笑,语气暧昧又诡异。
我一个激灵,连连退后三步,然后转身向报社跑了。
他是个神经病。
我一直这样以为。程祥拥有韩剧里女生热衷的高个长腿,和看上去像竹竿的身材。不同样式的帽子和双肩包是他每天的标准配置,我猜他一定是有一个巨大的神秘房间,里面塞满了不同的帽子和双肩包。让我感到羡慕的,是他那浓密纤长的睫毛,简直和彩妆店里卖的假睫毛有一拼。他是我们报社的记者,不知道为什么很有女人缘,也很讨女领导的喜欢,是个不折不扣的中央空调式暖男。但是,我作为他的搭档,我深知他骨子里的逗比气质是与生俱来的。我其实和他并不熟,有的只是工作上的一些接触,但是我受不了他对我的肉麻举动,就比如刚才那个让人作呕的称呼。
至于我,金子息,报社女编辑,也是报社的边缘人物,经常独来独往,不怎么喜欢和别人交流,所以才会被当做神经病吧。另外,我其实不近视,只不过是眼睛比较敏感容易流泪,所以才戴了厚厚的黑框眼镜,企图用它来阻隔北京放肆的紫外线。
我捧着背包飞奔进即将关上门的电梯,厚着脸皮低下头挤了进去。一电梯的人,都是报社的熟脸,但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打招呼,因为从我刚来的时候,我就没和他们说过话,所以此时也只能低着头佯装玩手机了。至于这么一个不合群的我是如何在人际关系复杂的报社里安身立命的,那完全仰仗的是我过目不忘的看家本领。从小时候记事起,我就拥有这个特殊技能,特别是对文字的敏感和超乎常人的记忆力,以至于我能顺利考上一流的大学,考进这家一流的报社。
电梯到了,我拐进走廊向办公室走去。刚刚坐下,坐在我对面的女编辑就冲我招手。
“子息,你黑眼圈很重哦。”她每天都坚持和我说话,这让我感到很不舒服,像是每天都要完成的作业。我面部肌肉不协调地笑了笑就坐下了,然后开始埋头整理刚刚被打乱的稿子。
我已经被那个奇怪的梦折磨两个星期了,再这样下去,黑眼圈就要掉到下巴上了。
我愣了一会儿神,就打开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