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庸叠翠】094 行尸女丑

突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响器的声音。随着紧凑的鼓点，那些幻化出来的戏子竟开始围着尚舒和程祥舞起小碎步来，在此时，深夜的温泉山庄，暮色四合，孤零零的诡异画舫，残败破旧的戏台子上，一群如行尸般的女鬼张开嘴唱起了戏文，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情景，怕是只在老式鬼片中才会出现吧。

我和章正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程祥对我眨眼睛，我没理解他的意思。

“戏文！结束的戏文！”程祥无奈，小声又迫切地催促我。

我猛然醒悟程祥要干什么，于是，我凭借自己的记忆力迅速背出了《游园惊梦》最后一个选段的戏文：“我欲去还留恋，相看俨然，早难道好处相逢无一言。行来春色三分雨，睡去巫山一片云。”我虽然不会唱昆曲，可还是听过大概的曲调，只好凭借记忆模仿他们的调子唱了起来。谁知道，那些行尸般的戏子们听了我的话，居然变换了队形，并作出了一副悲伤的表情。

程祥悄然给我竖了个大拇指。

我有些尴尬，我从来没在别人面前唱歌，更别说是唱戏了。但此时此刻，面对这么一群戏痴行尸，能改变现状的也只有戏文了。这些行尸女鬼个个长得狰狞可怖，生旦净末丑里，也只有“丑”能形容她们了。

“雨香云片，才到梦儿边，无奈高堂，唤醒纱窗睡不便……”我继续下面的唱词。尚舒放开了程祥，破旧的红色嫁衣随动作摇摆，水袖似飞逝的流水，被她轻轻掩在面前，害羞地看了程祥一眼便和那些行尸女丑们一起舞动了起来。

程祥见有机可图，便悄然从尚舒身后溜走。

哪知被附了身的尚舒依旧十分机敏，一个后翻便拦住了程祥的去路，牵着程祥的手一起舞了起来。一步一个鼓点，声声踩在节奏上，恍如在进行一场盛大的演出。

突然，我的歌声停住了。

一瞬间，尚舒和所有的女丑都定格了动作，像是喊了一二三木头人一样，安静得出奇，几乎能听到程祥心跳的声音。章正赶紧用手戳戳我，用眼神示意我继续下去。程祥也一副要死的表情，呲牙咧嘴地对我示意。

我……我居然忘词了！

号称过目不忘的我，居然在这种紧要关头忘词！

我越是着急就越是想不起来下面的唱词，站在那里局促不安地看着章正和程祥。

被附了身的尚舒感觉到了不对劲，突然伸出双手紧紧掐住了程祥的脖子，并瞪着双眼恶狠狠地嘶吼着：“你不是柳郎！你把我的柳郎藏到哪里去了！！”

程祥企图反抗，可他此时徒手自然不是尚舒的对手，再加上现在尚舒神志不清力大无比，不一会儿程祥就被掐的喘不上气，满面通红了。

“小公主……快，快……”程祥艰难地憋出几个字。

我用力敲打着自己的脑袋，深呼吸默念前面的戏文，企图能够迅速想起来后面的唱词。章正此时已经抬起了枪，我不知道他在瞄准谁，或许是为了救程祥而给尚舒一枪，或许是为了帮程祥解脱直接一枪结束了他的性命也不是不可能。怎么办怎么办，我急得满头大汗，像是热锅上即将烤焦的蚂蚁。

程祥几乎坚持不住了，面前的尚舒还在用力，并且在持续嘶吼：“你还我的柳郎！你这个恶人！你去死吧！”

完了完了，这下完蛋了！

就在程祥的双手即将垂下的那一瞬间，一阵清冷的歌声从远处飘来：“困春心，游赏倦，也不索香熏绣被眠。春吓！有心情那梦儿还去不远……”

对！这就是接下来的唱词！

尚舒和那群行尸女丑瞬间恢复了正常，又载歌载舞了起来，尚舒一把揽住脱力昏倒的程祥，继续走起台步来。音乐和鼓点仍在继续，就像刚才那短暂的停歇只是中场休息而已，一切都随着那阵歌声瞬间恢复。

是谁？我和章正同时看向对方，却都是一脸迷惑。

这歌声，听起来是那么悲伤，就像是在叙说自己的故事，字字珠玑，宛如杜鹃啼血，如泣如诉。它和女鬼之前的歌声不同，这个歌声听起来更加遥远，更加不真实，就像幻境中辽远的星光。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我不禁皱眉。

面前的章正一幅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看我，再看看那歌声传来的方向，然后用力摇了摇头。

也就是章正这一系列奇怪的举动，让我想起了这歌声到底是谁的声音。

子息大人！

没错，就是子息大人的声音！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完了，我该怎么和章正解释？

程祥此时已经缓过了神，一脸痛苦地跪地干咳。戏文正巧到此结束，整个《游园惊梦》也就到了尾声。尚舒痛苦伏地，那群行尸女丑也都悲伤地聚集在一起跪地哭泣，一副要谢幕的架势。趁此机会，程祥猛然一个转身抬手就用力给了尚舒一拳，那拳头不偏不倚，正落在尚舒的后脑勺，让尚舒一下子昏迷了过去。

紧接着刷的一下，那群行尸女丑瞬间四散逃开了，就像是还未粉墨化妆完毕便拉开了序幕一般，捂着脸迅速逃窜，一眨眼功夫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程祥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向我们这边走过来：“还愣着干什么呢？”

我有点慌：“刚才……刚才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