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旁,小老头对月而坐,陶碗盛满沸滚的狼肉羹,热气蒸腾。小老头伸出握勺的右手,每一勺都似狂风席卷,贪婪吞噬之态,宛若荒年横行的蝗灾,所经之地,汤水不剩,肉骨无存。
龙靖江与褚东秋被这吞咽声所扰,自梦乡悠悠转醒,睡眼惺忪间,不自觉地并肩坐到了陈二身侧,两双眼睛皆是探询之意。
陈二见状,简略概述了事情原委。未等余音散尽,褚东秋已迫不及待地抛出了心中疑惑:“敢问老丈,您是如何落入狼群围困之中的?”
小老头咧嘴一笑,露出半拉子黄牙,一口乡音浓厚:“哎呀,说来话长,且听我慢慢道来。小老儿,姓曹,住在这林子外不远出的,曹家庄,今儿早,我起了个大早,喝了碗稀粥,热乎乎的,身子暖和。进了山,那阳光正好,我就寻思着挖几个陷阱,给那些山里的小崽子们一个惊喜。我那陷阱,嘿,可真不含糊,巧夺天工,连我自己看了都得赞一声妙!”
小老头说到这里,自顾自地笑出了声,浑然不顾听众的急切。“今天啊,那猎物是真不少,兔子、野鸡,还有一只肥硕的袍子,那袍子可是好东西,肉嫩汁多,在伴着两瓣蒜,啧啧...”
陈二听得直皱眉头,毫不客气打断了老者滔滔不绝的闲扯:“我说老爷子,那狼没追上你,我这耳朵可快被你满天飞的唾沫星子追上了。咱直接跳到狼群那段,行不?”
小老头闻言也不尴尬,用小指剔了剔牙,这才话锋一转,语调中添了几分戏剧色彩:“话说我今日收获颇丰,心中欢喜自不必提,正欲踏上归家之路,却猛然间撞到一头巨狼,浑身是血,体型壮硕,较之寻常灰狼犹有过之。更奇的是额间一道弯月痕迹,好似天赐印记。初见之下,我这把老骨头差点吓得魂魄离体,慌不择路,噌噌几步便上了棵老树,大气不敢出一口,生怕惊了这山林之主。”
“可怪就怪在这里,那巨狼似是对我这老家伙毫无兴趣,只在我下方盘踞,一双绿眸半阖,竟似有无限哀愁。我躲在树梢,忐忑不安,时间一久,好奇终是压过了惧意,于是乎,我鼓起平生未有之勇气,捡了颗果子,战战兢兢地扔了下去。不想,这一扔,才发现,原来那巨狼刚刚已是强弩之末,此刻已是自行断了气,倒让我白白担惊受怕了一场。”小老头言至此,嘴角含笑,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仿佛已在他口中化作了茶余饭后的趣谈。
褚东秋察觉不对,问道:“那你怎么又会出现在这儿呢?”
小老头嘿嘿一笑,言语间带了几分尴尬:“彼时,我心中盘算着那巨狼之皮或能换得几两银钱,正蠢蠢欲动,下树取之。却不曾想,于树梢高处,隐约窥见山巅之上,狼群攒动,那阵仗,直吓得我肝胆俱裂,裤裆凉意嗖嗖,于是乎,不及多想,仓促下滑,脚底生风,亡命而逃。”
陈二疑惑续问:“如此说来,你便是因此脱身,辗转至于此地?”
小老头缓缓摆首,眼中闪过一抹难以名状的困惑:“非也,当中曲折颇为费解。彼时,狼群虽已洞悉我的行踪,却并未遵从其捕猎本性,对我等闲视之,未做围剿之势,反倒是遣一匹孤狼,紧随我身后,穷追不舍,其余众狼,则环绕于那额间嵌有新月印记的巨狼身侧发出阵阵悲鸣,令人费解至极。”
言罢,小老头神色飞扬,再度口若悬河,大谈其惊世骇俗的壮举,言其如何以智谋诱那狡黠巨狼步入事先筹谋的天罗地网,而那巨狼竟似通灵,以不可思议之力挣脱束缚,双方智勇相搏,一时之间风云变色。
生死攸关之际,他仿若战神附体,身姿飘逸,游走于生死边缘,以绝妙步法,屡屡避过狼吻,风姿卓绝,却未料,造化弄人,一不留神,足下踉跄,竟失足坠落幽谷深渊,意识随之沉入黑暗,再睁眼时,已是另一番景象,幸得陈二搭救,这才得以逃出生天。
陈二面带三分自矜,七分洒脱,悠悠然言道:“江湖客,些许微尘琐碎,何足挂齿?”语罢,手一挥,邀那曹老头同赴午后亲手铺设的干草褥,抵足而眠。
曹老汉受此隆恩,连忙拱手作礼,口中赞叹不已:“陈小侠,真义薄云天也。”
陈二抖擞精神,双手缓缓抬至胸前,抱拳敬天:“曹老哥,过誉,太过誉了。我辈锄强扶弱,斩妖除魔,实乃分内之事。”
曹老头闻得此言,如遭电击,感慨道:“真英雄哉!”
褚东秋侧立一旁,委实有点看不下去,眉头紧皱,低声嘀咕道:“蛇鼠一窝,沆瀣一气!”
“咳咳,东秋,由我守下半夜吧,诸位早些安歇,其余事情,明日再说。”龙靖江见此光景,尴尬的咳嗽一声,适时出声安排后续事宜。
众人依言,一夜静谧,无风无浪。
及至曙光破晓,陈二被一阵奇异之音打断清梦,迷蒙中觅声而视,竟是曹老头梦呓间的磨牙声响。本欲一脚踹去,却忆起老头的赞美之词,唯有咬牙切齿,转而移步至刘二皮憩息之所。行至跟前才发现,刘二皮这懒货所铺干草仅够一人蜷缩其间。
陈二略一沉吟,旋即心生一计,屈身轻拍刘二皮肩头,低声道:“二皮,二皮速速醒来,大事不妙矣。”
刘二皮猛然惊醒,神色戒备:“何事如此紧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