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蒋内侍很轻地唤道,“皇上。”
李据趴在龙案上,动也不动。
“皇上,该早朝了。”蒋内侍又道。
李据觉得像是能听到蒋内侍的声音,又像是听不到。
他试图睁开眼睛,但四肢沉甸甸的,后背上更有如千钧之物压着,让他动弹不得。
但在蒋内侍眼里,皇上却只是熟睡的模样。
五皇子李徽揉着睡眼抬头,吏部侍郎诸葛山也抬起头来。
“皇上,皇上。”蒋内侍还在叫。
李徽一惊,顿时睡意全无。
诸葛山紧紧盯着李据,屏住呼吸。
“皇上……”蒋内侍声音浮起颤抖。
沉默一阵,蒋内侍怯怯伸出手,放在李据的鼻子下,想要测一测他还有没有呼吸。
便在这时,终于挣脱梦魇的李据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你干什么!”李据斥道。
“皇上!”
李据起身,一脚踹向蒋内侍的肚子。
“你想谋害朕?!”
蒋内侍忍着痛飞快跪正,那边的李徽跟诸葛山同时起身。
“父皇!”
“皇上!”
李据大口喘着气,顿了顿,转眸朝他们看去,目光冰冷。
用了好些功夫,李据似终于从噩梦里回缓过来,他闭上眼睛,沉声道:“更衣。”
“嗻……”蒋内侍冒着冷汗道。
上早朝前,诸葛山先去中书内省的政事堂换衣。
在政事堂后边的休憩置所里,他愣怔坐在软榻上好半天,直到亲随来催促,他才起身。
“大人,您脸色不好。”亲随轻声道。
诸葛山张了张口,说道:“伴君如伴虎。”
“好在昨夜已翻,今晚是刑部那边的事。”
“有龙床不睡,他要趴在那边睡,”诸葛山摇着头,“身体越来越不好,不也是自找的吗?”
“大人,嘘……”亲随小声道。
轿子等在院外,诸葛山过去时,恰遇一人快步而来。
见是京兆府尹刁仁会,诸葛山止步:“刁大人,可是找我?”
“诸葛大人!”刁仁会快步走来,“诸葛大人,出了一事,要与你商议!”
“何事?”
刁仁会上前,在他耳边嘀咕嘀咕。
诸葛山大惊:“陆朗?!”
陆朗乃吏部考功司郎中,诸葛山旁边的亲随听闻这个名字,随即双眉皱起,竖起耳朵。
“是,确证无疑,他当真过了一户宅子在名下。”刁仁会说道。
“他这胆子这般大!”诸葛山气恼,“宅子这东西,岂可乱收?”
“我估摸,他被人暗中下套了,这套宅子才到他手里,后脚便有人立即写信过来。若非如此,我也查不到。”
“可知是何人所赠?”
“这得问陆朗才是。”
诸葛山愁眉:“他哪会说,他一说,不就坐实自己的罪证了。”
“诸葛大人,”刁仁会说道,“这事,可是发生在你们吏部。会不会,是冲着你来?”
“我?”诸葛山摇头,“这怎可能,我诸葛山行得正。”
“怕得是,下套。”
诸葛山沉了口气,抬起手冲刁仁会一揖:“多谢刁大人特来告知,诸葛山感激不尽。”
“诸葛氏为大家,刁某应该的。”刁仁会说道。
比起前任京兆府尹梁乃,刁仁会在河京混得更如鱼得水,左右逢源,便是与他这样的性子有关。
诸葛山明白,这份人情,自己是欠下了。
在入轿子前,诸葛山想了想,侧身吩咐自己的手下去办几件事。
陆朗是他一手提携上来的,如若陆朗真的出了事,他虽未必会被牵连,但日子肯定也不好过了。不说皇上圣意,就是以后遇到政见不合之人,这件事都能永远被翻出来说。毕竟朝堂上的文官,一个个嘴巴利如刀,还擅长记小本子,给人穿小鞋。
百官都已到皇城,等候上朝,四排站得笔直,便等君王一声令下,便昂首踏入宫门。
陆明峰不需要每日都去早朝,但通常不会离皇城太远,眼下,他骑着马在宫门外看着百官,一双锐利眼眸,不时从陆朗身上带过。
官员私授行贿,不归天荣卫管,直到皇上令下,要天荣卫严查。
陆明峰觉得不远了,这个陆朗必是他们天荣卫这个月以来第一位被请来喝茶的朝官。
似有所感,在踏入宫门之前,陆朗转头,朝陆明峰这边望来。
陆明峰不避不让,目光和他对上,但不知是否自己的错觉,陆明峰觉得陆朗的眼神……有些讥讽和玩味。
这样有恃无恐的眼神,不该出现在一个已经犯下大罪的人身上。
陆朗收回目光前,视线在陆明峰身后望了几眼,陆明峰循着他刚才的视线,也回头朝身后看去。
身后御街,长而宽敞,往来百姓驻足望着百官,不敢靠前。
陆明峰皱起眉头,陆朗刚才一定看到了什么。
这几日,陆明峰确实觉得怪异,时常好像有一双眼睛就在背后盯着自己。
他是一个直觉非常敏锐的人,但是每次回过头去,却什么都没有。
李据坐在宝座上,眼袋越发明显的他,还上了一层浓浓的黑色眼圈。
百官下跪磕头,大礼过后,一旁内侍宣开朝启奏。
河京这所皇宫,原为锦屏行宫,待迁都过来后,变作皇城。
新的皇城还在建,眼下这座锦屏宫的大殿规模,远无法与永安帝都的天盛宫相比。
李据微微眯着眼睛,几个官员上前上奏,他像是在听,又像是没有。
直到一个名字忽然传入李据耳中,李据睁开眼睛,怀疑耳朵听错:“庄爱卿,你再说一遍。”
而满朝文武此时已惊呆,全部看着立于正中的兵部侍郎庄忠道。
庄忠道高声说道:“陛下,臣要参天荣卫正将,陆明峰!”
说着,庄忠道一撩袍,跪了下去。
“天荣卫正将陆明峰,于寿石城勾结叛贼宋致易,叛我大乾!陆明峰与宋致易合谋敛财,图探州山景城之矿产,敛财近十万银,未与朝廷上报半字,而作其私财,存于江南道和凎州两处!”
“臣也有所听闻!”陆朗迈出官列,“陛下,臣在盘州有一富庶远亲,其无意间救了一名受伤信使,该信使不治,但我远亲在其遗物中获到一封书信!”
说着,陆朗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来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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