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本就跟湘王殿下交好的浙东派诸君,此时的表情也都各有不同。
方孝孺此时还没有从儒家的打击之中走出来,神情恍惚,连最基本的思考能力都还没有具备,所以就先按下不表。
至于杨宪、宋濂二人,则单纯是在为湘王殿下担忧。
毕竟他现在的身份敏感,是一方藩王,而且还是手握重兵的藩王。
倘若乞活军当真是湘王殿下的部队,擅自围困应天府,这已经算得上是谋逆的重罪了。
要是陛下非要追究其责任的话,到时候湘王殿下就会陷入相当危险的处境!
到时候,应该如何居中斡旋呢?
两人不由皱眉苦思了起来。
是的。
即便是在这种危亡关头,杨宪、宋濂二人心中所想的,却仍然是湘王殿下的安危。
由此可见,他们二人“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想法,究竟已经到了何种程度。
当然,他们二人也曾想过“湘王殿下这么做究竟是想要做什么”的念头,但很快就被压制了下去。
在杨宪、宋濂的认知之中,长期以来,湘王殿下做事都是有的放矢,绝对不会鲁莽行事。
或许当下看不清全貌,但在事后总会恍然惊觉湘王殿下思虑之远,并且为之叹服。
铁浮屠是这样,渡海舰队是这样,关宁铁骑还是这样。
正因如此,所以在他们看来,这一次的乞活军,想必也会如先前一般。
唯有刘伯温,此时的表情变化极快,一会儿凝重一会儿轻松,一会儿愁眉不展,一会儿恍然大悟。
他所思考的东西很多,但基本上都是围绕当几个要点进行的。
诸如“儒家”、“乞活军”、“下九流”、“围城”……
乞活军,如果是湘王殿下的军队,那么湘王殿下他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刘伯温没先去想这桩事情,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儒家”身上。
自打儒家被罢黜,打为下九流之后,在查封儒家学堂、书院的时候,发现了无数的惊天大丑闻。
这一切的一切,源头都指向了儒家表面冠冕堂皇,背地里却早已经烂透骨髓。
所以,乞活军之所以没有撤退,恐怕跟儒家还有关系!
想到这儿,刘伯温不由茅塞顿开,只觉得心中一片敞亮。
是了,肯定是这样的!
儒家毕竟发展了一千五百多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断而不蹶,或许……湘王殿下是打算利用乞活军,给予儒家最后的致命一击?
倘若当真如此,那么湘王殿下当真是思虑深远,实乃国之栋梁啊!
当然,这之中还有一个大前提条件——乞活军,究竟是不是湘王殿下麾下的军队?
只要弄清楚这桩事情,那么一切的疑问,都将迎刃而解!
这一天,注定了将会是不同寻常的一天。
即便白天已经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可即便到了晚上也仍不安生。
儒门的残余弟子们,悄悄汇聚在了距离诏狱不远的一处民房里。
这是应天府中某位儒生的宅子。
孔谦的儿子孔世如,与其他儒家的中坚力量,此时正汇聚在此,商议着一桩对于儒家来说至关重要的大事。
而这些有幸能够进入书房的儒生,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他们身后每一个人,都代表着数百到数千不等的同窗。
这时候,孔世如现在的穿着打扮与普通的农人无异,丝毫没有了儒家学子那副该有的风流倜傥。
他的眼中布满了血丝,甚至连头发都乱糟糟的,只是用了几根稻草随便扎着。
“我们今晚的任务,大家都清楚了吧?”
孔世如环顾了众人一眼,用沙哑的声音小声说道。
“我变卖了家产,用这些银两已经买通了诏狱、皇宫的守卫。只消等到丑时一刻(摸约凌晨1点十五分左右),我们就能顺着大门摸进去,而不至于被守卫发现。”
说到这里,他又仔细看了众人一眼,语气也便得更重了几分。
“儒门的成败兴衰,就在此一举了!只要我们努力同心,相信一定能够达成目地!”
“诸位,此番便有赖大家了!”
说完,孔世如对着众人行了个大礼,吓得在场众人纷纷避开。
“公子何出此言?我们既然现在都在这儿了,那就没有一个是孬种!”
“是啊,既然都是为了儒家的未来,就算豁出这条命,我也无怨无悔!”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只要我们的事情是有价值的,那便死则死矣!”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公子,我们就算是死,也一定要让后世知道,我们乃是为了儒家的未来而奉献生命的!”
……
孔世如眼含热泪,仔细看过在场每一个人,重重点头,声音也有些哽咽了。
“诸位放心,只要儒家能够长存于世,那么我们今天的所作所为,便足矣留名青史,永垂不朽!”
有了孔世如的这句话,也算是给在场的诸位吃了一颗定心丸。
儒家的弟子没有怕死的,但怕就怕在死得不明不白。
只要能够青史留名,让后人铭记他们的付出,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们也决计没有一个不字。
正在这时候,门口放哨的儒生快步走了进来:“公子!刚才守在外面的同窗发来了信号,我们可以去诏狱了!”
“好!”
孔世如倏然起身,看着众人说道,双手抱拳行礼。
“成败在此一举,诸位,请!”
“公子,请!”
诸位儒生也是一脸肃穆,纷纷抬手行礼。
不多时,一群人便穿着低调的衣服,匆匆朝着诏狱所在的方向而去。
诏狱的守卫见他们来了,故意踱步到了旁边,假装没看见这群人。
于是,孔世如微微颔首行礼,便领着众人进了诏狱。
他们全都是头一次来这种地方,刚下到地下一层,闻到那股刺鼻的血腥味和臭味,不少人都脸色煞白,甚至有人忍不住弯下腰呕吐了起来。
孔世如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但他强忍着喉口的吐意,努力镇定下来。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一丝一毫都不能浪费。
他们分头,在每一间牢房门口压低声音询问:“首领?你在么首领?”
有被打得半死的儒生,听见声音后便条件反射般地大声哀嚎求饶:“别打了,求求你别打了!”
一边嚎叫着,一边将身体蜷缩进了干草堆里瑟瑟发抖。
看着自已曾经的同窗们,在诏狱里竟然变成了如此模样,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浮现出了戚戚然的神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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