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是千军万马挤独木桥,对农村学生而言是背水一战,进,前面就是光辉亮丽的城市生活,退,背后就是茫茫的黄土地。对阿珍而言,更是如此,她是黎明小学建校以来唯一一个考上县中的学生,也是本村几十年来的第一个高中生,多少家的女娃娃早早地去嫁人或者当保姆打工,多少人劝她父亲不要让女儿读那么多书,是父亲起早贪黑顶住生活的压力,是阿珍自己的坚持,才让她走上了通往大学的康庄大道。如果她最终不能敲开大学的那扇大门,她该如何回去面对江东父老?该如何面对父亲那失望的眼神?该如何面对母亲的唠叨埋怨?
阿珍每每想到这些,便有如一块巨石压在胸口,让她寝食难安、昼夜难眠。但是,理智告诉她,她必须克服这些巨大的压力,化为动力,只有这样,才有生机。
她强迫自己每天六点钟不到就起床背书;中午只午休一会,抽出时间看书;晚自习经常都是最早来到教室的那个;周末基本都是用来学习,一个月才回家拿一次米,时间最长的两个月才回家一次。外出逛街,那是十分奢侈和浪费时间的事情,除非是万不得已。
一边背负着家庭背景给予的巨大压力,一边是学业的巨大压力,需要克服一次次失眠的痛苦,需要一次次从模拟考试失败中爬起,一次次总结自己的经验教训,千锤百炼之下,方才淬铁成钢。凡是走过高考之路的学子,莫不对这段过往刻骨铭心,终生难忘,但又对曾经的付出无怨无悔。这就是奋斗的魅力,这就是理想的魅力。
阿珍疯狂地让自己的时间被学习填满,让自己的头脑只能是试卷、各种公式、概念、错题难题、学习重点、大大小小的知识点,亲戚、朋友、家人,暂时统统忘了,只有尽量把脑袋清空,才能装满知识。叔公也暂时忘了,他一定在那间阴暗的小屋里,一边抽着旱烟,一边想着阿珍什么时候回来,他一定在笑眯眯地等着阿珍手捧烫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奔向他跟前,那一刻,他老人家该多么自豪!
一个周末回家,阿珍听父亲说叔公让牛给撞了,心慌不已,赶紧去看望叔公。叔公刚刚起床准备吃东西。看到叔公并无大碍,阿珍心里稍安,关心了叔公几句后便匆匆返回学校。
又过了十多天,突然接到父亲的书信,叫阿珍回家看望叔公一下,说叔公生病了。
阿珍心里咯噔一下,叔公一向身体康健,从没生过什么大病,况且上次看望他的时候精神还不错,莫非是因为长期吃辣椒酱送饭营养不良,或者热气上火?她记得叔公经常会咳嗽。
那个周末刚好学习特别忙,她往后推了一周才回去看望叔公。听父亲说,叔公被牛顶撞过以后,本来无大碍,搽了药酒差不多好了,谁知自己在家里又摔了一跤,这跤摔得特别重,几乎起不了身,送去医院检查的时候发现叔公还合并有其他症状。
阿珍问是什么症状,父亲含含糊糊地说是肺部感染。
阿珍连夜去探望叔公,发现叔公在床上躺卧,精神大不如前。看到阿珍,叔公似乎精神好了些,支撑起半个身子跟阿珍说话。
阿珍静静地趴在叔公床边,看到叔公又瘦了一圈,心里十分难受,想为叔公做点什么,但是又不知该做什么。她问叔公想不想吃肉,她从家里给他带来。
叔公说他现在什么也不想吃,没有胃口。
阿珍半安慰叔公似的说:“叔公,我最近的成绩进步了很多,经常都是班里前三名,老师说我考上大学没问题,有可能还会进入重点大学。”
叔公说:“好,好!”
阿珍很想再听叔公给她讲他们那个年代的故事,讲《半月谈》里面的时事政治,但是看叔公难受的样子,知道没法实现。
阿珍想了想说:“叔公,我妈做了辣椒酿,你想吃吗?想吃我给你拿来。”
叔公许久没吃辣椒酿了,听阿珍这么一说突然有了点胃口,说:“可以,那你带点过来吧。”
阿珍立即飞奔回家,把蒸熟的辣椒酿,用碗装了几个送到叔公床前。但是叔公又突然不想吃了,叫阿珍把食物放在一边,等他想吃了自己吃。
阿珍看叔公累了,便让他睡觉,自己先回家。
第二天一大早,阿珍又来看叔公,叔公的精神似乎比昨天还差了了些。他躺在床上,已经醒了,看到阿珍,喘着气说:“好了,昨天你送来的辣椒酿我已经吃了,你也来看叔公了,可以了,回学校吧,马上要高考了,学习要紧。”
阿珍告诉叔公,接下来是备战高考最紧张的时刻,她有可能要很长时间不能来看望叔公了,也许要等到高考结束。
叔公问距离高考还有多少天。
阿珍说,四十天。
叔公叹了口气:“四十天,这么久!你去吧,回学校去吧。”
阿珍再一次握了握叔公的手,恋恋不舍地往外走,听到身后叔公再次叹了口气,幽幽地说:“四十天,等不到了。”
阿珍打了个激灵。
阿珍长这么大以来,从来没有想过没有叔公的世界。自她儿时记事起,是叔公喂她吃白糖拌饭,过年给留鸡腿,在她滚地撒泼哭闹的时候哀求地摊老板把公鸡玩具卖给他,在她被蚂蟥叮在小腿上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