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允埋着头,一路“逃”也似的窜回房间。
她刚从电梯出来的时候,还遇到了几个同剧组的演员跟她打招呼,路允也没抬头,匆匆应了声就跑。
动作快到一闪而过,几人甚至都怀疑是不是产生幻觉了,在原地一头雾水,面面相觑半天,才走进电影。
路允逃进房间关上门,心脏扑通扑通的似乎下一秒就能从胸腔里直接蹦出来的感觉才终于平息了点。
她背靠门板,滑坐在玄关地板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球球和小雅刚把闹腾的周偲怡安顿好,就听到门外传来的声响,吓了一跳,以为刚进来没关门,进贼了。
两人冷汗当即就冒了一身,急忙从里间跑出来,小雅还顺手抄了桌上的杂志卷成筒状,防身用。
结果一看居然是路允。
剧组给演员们定的房间是个小套房,两室一厅,地方不大,但里面的配置却一应俱全,有个一人活动大小的厨房、拉长和主卧相连的阳台,和一个干湿分离的洗衣房。
客厅这会儿没开灯,黑黢黢的,只有玄关处亮着盏昏黄的灯光。
路允此刻正坐在地板上,捂着胸口大口喘气,只是这喘气的模样,怎么有点眼熟......
“!!!”
球球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过来路允这是怎么了。
她脸瞬间白了,大步朝着路允跑去,跪坐在她身边。
球球伸手小心翼翼的将路允揽进自己怀里靠着,手也在她背上不停地给她顺着气。
“允啊,你是哮喘犯了吗?”
路允胸腔被压缩得一口气都进不来,喘气的动作越来越大,她说不了话。
小雅被眼前这幕吓傻了,她虽然知道路允有哮喘,但她这还是第一次见她犯病,一时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直到球球喊她,让她去路允的药箱子里把药找来,她才如梦初醒,把手中的杂志往地上随便一丢,就赶忙进屋给路允找药。
路允有轻微的哮喘,平时基本不怎么犯病,这也还都归功于球球把她照顾的好,让她压根没有犯病的机会。
这次全是事发突然,要不是路允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一路,也不能突然发病。
路允吸了药,被挤压着的胸腔,这才总算缓过些劲儿来。
“怎么样,好点了吗?”球球满脸焦急,手在她胸口不停歇的给她顺着气。
路允眨眼安抚的在她手上捏了捏,没说话。
“你刚真是吓死我了。”见她没事儿了,球球悬在半空的一颗心终于落地,没好气的瞪着她。
“我也!”小雅接话。
她这会儿也还没缓过劲儿来,手心里湿漉漉的,刚被路允吓出来的冷汗还没干。
路允的哮喘是先天性的,小雅知道她有哮喘,都是在网上看到她的粉丝们说的,因为这个,路允的粉丝们给她送礼,从来不会送花。
小雅身边的人,又个个都是牛高马大,身体也是个顶个的好,小病小痛的都少得可怜,更别说什么哮喘了,在这之前,她也只在电视上面见过,知道严重,但没想到这么严重。
她刚脑子真的毫不夸张,一片空白,跟被人刷机了似的。
现在光是想想她都一阵后怕,后背直冒冷汗。
“我真的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好了,”球球把路允从地上扶起来,提心吊胆的生怕她再有个什么好歹似的,小心搀扶着路允坐到沙发上,止不住唠叨:“你刚是不是跑回来的?知道自己有哮喘,你还跑,你有几条命够你这么霍霍的?”
要不是心疼,球球真想上手给她两下,解气。
路允蔫头哒脑的坐在沙发上,不反驳也不说话,就这么眼巴巴的望着她。
她脸侧黏着几缕从后垂下来,被汗水打湿的碎发,惨白的小脸还没恢复血色。
模样看着可怜兮兮的,让人不忍心再继续说她。
球球一肚子的火也瞬间散了大半,她重重的叹了口气,拿起杯子走到饮水机前给她接了杯温水。
她真的迟早有天会被路允给吓死,她之后一定要寸步不离的守着她。
嗯,就从今晚开始。
结果今晚这个计划还是没能实施落实,因为她被路允三言两语,忽悠的脑子晕晕乎乎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一晚,路允没睡好,除了旁边睡着一个时不时就把手,或者胳膊、脚的搭到她身上,然后还磨牙说梦话的周偲怡,就是她一闭眼,脑子里就全是谢谨言摸她后脑时的模样。
她甚至感觉被谢谨言摸过的那块地方,隐隐发烫。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后半夜,才缓缓睡去。
结果还没睡多久,就又被球球和小雅喊醒了。
一行四个人,加上一个司机,天刚擦亮,就踏上了去往机场的路。
周偲怡状态也不是很好,昨晚喝多了,宿醉头疼。
两个都没睡好的人,头靠头,相互依偎着睡了一路。
送走周偲怡,路允从机场出来的时候,被粉丝认出来了,在那困了半个小时,等磨磨蹭蹭回到酒店,已经快十一点了。
路允午饭都不想吃了,回到酒店冲了个澡,就倒头又睡了个回笼觉。
等再次醒来,她已经迷迷瞪瞪的坐在剧组临时借来的化妆室里了。
这兵荒马乱、浑浑噩噩的一晚上加一上午,路允总结出一个结论。
那就是——人,真的不能熬夜,熬夜真的太伤人了。
“谢导。”
“嗯,路老师来了吗?”
“来了,在里面化妆呢。”
“好,忙去吧。”
化妆室的门虚掩着,谢谨言直接推门而入。
正在给路允妆容做最后修订的化妆师,听见动静手上一顿,抬头刚想喊,就见谢谨言做了个“嘘”的手势。
化妆师了然,低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路允睡得有点沉,但她睡像还挺好的,只是头会不受控制的一歪一歪的,化妆师就一边给她化妆,一边时不时把她头给摆正。
小朋友真可爱。
谢谨言默不作声的站在一旁,神情也不自觉变得柔和起来。
于是,去给路允泡柠檬水提神的球球,端着杯子一进来,就看见倚在化妆桌边,抱胸看着路允打盹,满脸温柔的谢谨言。
球球愣了下,才出声喊道:“谢......”
球球“谢导”的“谢”字,音才发出一半,就被回头朝她做了个噤声手势的谢谨言打断。
“嗯......”
椅子上的路允大概是听到动静了,挪动身体哼唧一声,扇叶似的两片睫毛颤了颤,但却没有要睁眼的意思。
只见她脑袋往另一边一偏,然后良久都没再动。
这是又睡着了。
谢谨言心里顿时软成一片。
球球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这谢导是来干嘛的?
看路允睡觉?
这么离谱的吗?
球球晃了晃脑袋,试图把这个荒唐的想法从脑子里甩出去。
她忽的转念一想,这谢导要是不是来看路允睡觉的,那就是来找她说事儿的,那为啥不把路允叫醒呢?
球球看不懂,准备直接问:“谢......”球球刚出声,就发觉自己声音有点大,怕又被某人警告,于是,降低分贝,小声问道:“谢导,您是来找路允干什么的呀?我帮你把她喊醒?”
谢谨言其实也没啥事儿,就是一早上没看见人了,他这会儿过来瞅一眼,但说自然是不可能这么说的。
谢谨言面不改色的撒谎道:“讲戏。”
“哦哦,”球球没怀疑一点,又问:“那,要我帮你把阿允喊醒吗?”
“不用,”谢谨言说:“等她睡吧,开机前我再讲。”
“哦哦,好的。”球球点点头,心道,谢导真是个好人呐,这么体贴演员。
见谢谨言没有要叫醒路允的想法,但也没有要走的意思,球球忍不住又问:“那您还不走吗?”
“噗。”化妆师没忍住笑了。
这助理也不知是真傻子,还是缺根筋。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谢谨言这是不想走啊!
球球被化妆师笑容整一懵。
自己应该没说错什么吧。
她一脸茫然。
谢谨言也被她这明晃晃的逐客令下得怔了下。
“这就走,”他轻咬了下后槽牙,“等她睡醒,让她来找我。”
说完,又看了眼椅子上的人,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走出化妆室。
然而在他刚走出去没多久,路允就醒了。
球球还端着杯子站在原地发懵。
路允眨巴两下眼睛,眼神逐渐清明,开口喊她:“球球。”
“哦?”听到路允声音,球球回过神,外面已经看不见谢谨言的身影了,她把柠檬水递给路允,“醒了?饿吗?”
路允接过抿了口。
酸掉牙的味道,瞬间通过味蕾直达中枢神经。
路允被酸得微微眯起眼,脑子也顿时清醒。
“不饿。”她摇了摇头。
“行吧,那你饿了就跟我说,”球球也没勉强她,“我出来的时候给你装了几个水果。”
路允抱着杯子又抿了口。
化妆师给她化完妆已经出去了。
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一道敲门声,工作人员的声音紧随其后,“路老师,您这边准备好了吗?我们要过去准备了。”
“准备好了。”路允应了声,拿起反扣在腿上的剧本,起身。
球球抱着她的围巾跟在她后面。
她看着路允的背影,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但想半天也没想起来。
想不起来,那一定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儿。
于是,球球果断放弃继续折磨自己的脑子。
不想了。
今天这场戏的拍摄地点在拘留所。
这是路允饰演的检察官姜宁,和女孩妈妈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这一场戏是在那两个从窗户翻进去,准备猥亵床上女孩,然后被女孩母亲发现,三方发生争执的过程中,女孩妈妈拿水果刀将他们捅死,然后被带回拘留所之后的事。
因为这个案件的性质原因,不能判断母亲是正当防卫,还是防卫过当,又或者是故意杀人,检察院提前介入调查。
但这中间有很长一段时间过去,都没有人接这个案子。
姜宁去看疗养院看过女孩,私自调查了一段时间,又在心里经历了一番斗争之后,终于下定决心接手这个案子。
而今天拍的这一场,就是她接下这个案子后,去看守所见女孩母亲的一幕。
路允纤长的身影一进片场,谢谨言就注意到她了。
“谢导......怎么不说了,继续......诶小允。”
谢谨言正在给任清宣讲戏,任老师正看着剧本点头呢,谢谨言忽然就没声儿了,一抬头,才发现他正定定地望着一个方向,任清宣顺着望过去,就看见了路允。
笑着朝她招招手。
路允听见声音一转头,就先跟谢谨言的目光撞上,几乎是一瞬间,昨天酒店门口那一幕便如潮水似的涌了上来,后脑勺仿佛也又开始发烫了。
路允有些慌张的移开视线,笑着朝任清宣点了点头。
“小允,快来。”任清宣又喊了一声。
路允没动,在犹豫。
她其实有点不想过去,不太好意思面对谢谨言。
球球跟上来,看见任清宣旁边的谢谨言,她也想起自己刚忘了什么了。
“你刚睡觉的时候,谢导来找过你,”球球说,“他让我跟你说,你醒后就去找他。”
“?!”路允一怔,睁大眼睛诧异的回头望着她,“什么时候的事儿?”
她怎么不知道。
球球感觉路允在问废话,当然,这话她自然是不可能当着她面吐槽的,“就刚刚啊,你在化妆室里睡得昏天黑地的时候。”
球球说着,还生动形象的还原了路允脑袋一歪一歪的画面。
路允有点不相信。
她睡觉的时候是这样的吗?
真的......真的,有这么丑的吗?
“我、我什么时候,”路允脸一红,底气不足的别过头,小声狡辩:“什么时候睡得,昏天黑地了。”
球球懒得跟她计较这个,手在她后腰上轻轻推了一把。
“行行行,没有没有,你快别废话了,人都在那边等你呢,赶紧去吧啊。”
球球语气跟哄幼儿园小朋友似的。
路允现在又多了一个,不好意思见谢谨言的理由了。
她磨磨蹭蹭不想过去。
不到一分钟的路程,愣是让她走出了半小时的架势。
路允走两步就回头看一眼球球,眼神里写满了“救救我,我真不想去”。
而球球就仿佛眼瞎看不见似的,一副老母亲送不想上学的幼儿园孩子一样,朝她摆摆手。
路允就在这种一步三回头的情况下,龟速挪到了谢谨言身边。
“谢导,任老师。”路允拘谨的开口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