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姜宁端着咖啡在窗边站了很久。
身后的门关了开开了关,人进进出出。
窗户外,正对的是检察院大门,门口不断有车辆进入再出去。
办公桌的右侧,是助手昨晚下班前放下的文件。
姜宁还没看,但她知道那是什么。
这时,检察院的自动伸缩门再次打开,一辆黑色途锐进入视野,车子从外缓缓驶进,办公室的门再次被阖上,助手抱着一沓牛皮文件袋从外面进来。
“姜检,您要的资料我给您找过来了。”助手把那沓文件放在桌上,跟昨晚他放下的那份文件放在一起。
姜宁嗯了声,没有转身,甚至连姿势都不曾变。
途锐穿过电动伸缩门,拐弯径直开入停车场,直至消失在视野中再也看不见,姜宁才转身,把咖啡杯放到桌上。
她拿起左边那摞高高的文件盒上,用透明一拉夹夹起来的一份文件,走向门口。
“您要去了吗?”助手问道。
“门口的三号机准备,”谢谨言摁下对讲话机,“路允要出来了。”
姜宁点头,鼻腔共鸣,“嗯。”
门和门框相撞,发出“咔哒”一声。
姜宁的回答,被隐匿在这道声音之中。
屋内的二号机,镜头在门上留了一秒的空白。
随即拉远,转向助手。
助手定定的看了会儿紧闭的房门,才收回视线,低头前小声嘟囔了句:“真不知道是直,还是虎。”
镜头切换。
路允从屋里出来,一直守在门外的三号机便紧紧跟上。
姜宁攥着手中的文件,穿过走廊。
检察院从上到下的人都很忙,从上班就开始忙,快节奏的工作让他们从早忙到晚,路过的每个人都行色匆匆,脚步匆忙,因此没人注意到拿着文件,表情跟往日不大一样的姜宁。
姜宁来到电梯前。
检察院大楼人很多,每天都有很多外来人员和内部人上下楼,穿梭在各个楼层之中,所以电梯也格外多。
左右各两台,左边的两台达单层,右边则到双层。
姜宁站到右边两台电梯的中间,摁下按钮。
两台电梯缓缓上升,顶部的数字不断闪烁跳跃。
六楼。
“叮”
靠边的电梯门缓缓打开。
里面人有点多,目测十个以上。
姜宁视线在里面快速搜寻一圈。
没有,她想找的人不在里面。
电梯门即将关上,电梯里有人伸手拦了下,电梯门又重新打开来。
“不上来吗?”将电梯拦下来的那人问道。
姜宁:“不了,我等下一趟。”
她说着,视线看向里侧电梯顶上的数字。
二楼。
数字不往上升,停下闪烁。
这是在二楼停下来了。
“好。”那人收回手。
电梯门阖上,数字开始跳跃,旁边的电梯也是。
姜宁在心里默默跟着电梯上跳跃的数字数着。
只听又是“叮”的一声。
靠近走廊内侧的电梯门缓缓打开。
目标人物很高,姜宁一眼就看见了他。
她没有犹豫,大步迈进电梯。
有人进来,电梯口的几人纷纷往里挪动。
“不好意思,我想到里面去,不好意思......”
姜宁离目标人物有点远,她想挪到人身边。
电梯里的人动作,衣料相互摩擦,梯身轻微晃动。
站在电梯最里侧,正打电话的男人掀眸看了她一眼。
似有所觉,姜宁抬头,正对上男人的视线。
她这时也刚好穿过人群来到电梯最里,男人身边。
“钟检。”姜宁喊了他一声。
钟谦看着她没应,歪头对着电话那边说道:“先这样,剩下的等我到办公室再说。”
距离近,姜宁听见电话那头的人说了声好,然后钟谦就将电话挂断,把手机收了起来。
他转过头没再看她,她也不吭声,就静静站在他身边。
电梯在八楼停下。
面前的人顿时鱼涌而出,新鲜空气灌入。
等在这一层下的人全部走出电梯,电梯门自动阖上关闭,电梯里就只剩下姜宁和钟谦两个人了。
电梯缓缓移动上升。
钟谦的办公室在十六楼顶楼。
十楼,十二楼......
“这案子你就非接不可?”
身旁忽然传来声音。
姜宁正望着电梯显示器上的数字走神,乍一听到声音,没反应过来。
“嗯?”没听见她回答,钟谦转过头来看她。
姜宁回神,收回视线,点点头,“嗯。”
“你......”
“叮”
十六楼到,电梯门开。
钟谦想说的话被打断,胸腔上下剧烈起伏两下。
姜宁微仰着脑袋回望他,视线在钟谦隐隐冒着怒火的目光中,不躲也不避。
两人就这么在电梯里无声的对峙了片刻。
直到电梯门超时,开始缓缓阖上,钟谦才转头移开目光,伸手摁下一旁的开门按钮。
阖到一半的电梯门,暂停,向反方向运动。
电梯门重新打开。
钟谦没再看姜宁,直接迈步走了出去。
姜宁攥紧手中的文件,快步跟上。
钟谦是今年才从厅里调下来的。
他早些年的时候,跟姜父做过一段时间的同事,嗯......不对,其实不能算作是同事,准确来说应该是两人因为一桩案子,有过一段合作。
哦对,钟谦还救过姜宁。
那是钟谦实习转正的第四年,姜父那个时候也还没坐上现在这个位置,那时他刚升任省厅刑侦支队正队长。
那年厅里大换血,年龄到了的退休,半老不老半新不新的,就比如姜父这种,都被调离升任至别的部门,或下派至别的市区。
也是那个时候,厅里急缺人手的时候,省里出了桩大案子。
姜宁那个时候刚上初中,她记得父亲那段时间,整天整天的都不回家,母亲单位也忙得不行,家里就只有她自己,和每天定时定点来给她做饭打扫家里卫生的保姆阿姨。
那段时间,新闻、网上、学校、街坊邻居、路人、出租车,甚至是姜宁在楼下的早餐摊上买个烧饼,都能听到老板跟客人在讨论这桩案子。
这个案子在当时闹得那叫一个沸沸扬扬。
警方一直没抓到人,市民们都人心惶惶的。
而就在这种情况下,那个凶手都还敢顶风作案,一周之内又连续犯下好几起。
姜父压力极大,公安厅门口每天都围满了惶惶不安的市民,这桩案子已经严重影响到市民们的生活了,上面下了死命令,要他们必须在一周内将凶手逮捕归案。
姜宁其实对那件事儿,已经记不大清了。
这还真不能算她心大,因为至那之后,每年都有很多不同的案件在发生,她准备考政法大学的时候,那就见得更多了。
她也是真的没多的记忆再分给到那件事儿上了。
加之原生家庭又把她教养得很好。
以至于她在发生那种事儿之后,都还能跟没事儿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该上学上学,该干嘛干嘛,以前怎么样以后仍怎么样,没有故作坚强也没有玻璃心,正常的恍若这件事儿就不曾发生过一般。
扯远了。
姜宁只记得,那个凶手是个惯犯,犯案手法十分变态、嚣张。
对没错,就是嚣张。
至于为什么说他嚣张。
是因为这个凶手不光对女性下手,还对形单影只的男孩下手。
这个凶手有很严重的恋|童|癖,和奸|尸|癖。
他在锁定了自己想要下手的目标后,不会立刻动手,而是先跟踪观察,瞅准合适的时机后再下手。
成年女性他就尾随人到家,然后在人开门没有防备的时候,突然从后冒出来,将人迷晕带进屋,实施犯罪。
未成年的男孩和女孩,他则伪装成跛脚的大爷,在获得人同情后,把人诱拐回家,实施犯罪。
尤其是他最后犯的几起案件,都是还在上小学的孩子。
男孩女孩都有。
这个凶手每次犯案都毫不避讳、肆无忌惮的在受害者体内留下自己的痕迹,因为他有逆向射|精|症,警方在受害者体内提取出的样本,根本检测不出DNA。
他的反侦察能力还很强,警察拿他是一点办法没有。
因为父亲是警察,姜宁从小就很崇拜他,在周围同龄人都在炫耀超人、奥特曼的年纪,姜宁在炫耀自己的父亲。
父亲对她来说就是光,是无所不能的超人,是能将所有坏蛋都绳之以法的奥特曼,更中二一点,她认为自己的父亲就是神,是天降正义来惩罚坏人的神。
所以,她一点也不怕那个凶手,不论网上、新闻、周围人说得多吓人,她都不怕,因为她相信自己的父亲一定会将坏人抓到的。
父亲最后也确实抓到了。
可就在凶手将自己犯罪事实全部招供,警方将证据连人一起移交押往检察院的途中,几个刚招进局里的小兵蛋子把人给看丢了。
就高速服务区,凶手借口说要上厕所,然后人就跑了。
从公安厅到检察厅只有十四公里左右的路程,出发前,这边就已经电联了对面,他们到后会有人来跟他们办理交接手续。
凶手认罪伏法,证据确凿,定案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一行人当时为了能早点将犯人送到,也不想路上出什么幺儿蛾子,就没走市区,走的高速。
凶手一路上也安静的就同死了一样。
随行警察有四人,一个司机一个资料员,两个后座左右各一个,专门看守犯人的。
虽然一路上都很太平,凶手安静的就跟死了一样,但他们也没有掉以轻心。
再没把人送检察院前,这颗心都始终是悬着的。
就在他们一行人在快要到目的地时,凶手说出了上车后的第一句话,他们那时刚好行至一个高速服务站。
凶手说他想上厕所。
后排负责看守他的两人自然是不同意的,眼看马上就要到监察厅了,要是这个时候出岔子,怎么办?
这责任可不是谁都能担的。
但资料员说,你们两个快一米九的大男人,他一个肾脏比自尊心还脆弱的人,要是真有什么想法,你俩都把人摁不住?再说,他手上戴着手铐,脚上戴着脚铐,就算人跑,这么大的动静,你俩耳朵又不是棉花做的,会听不见?
两人被成功说服。
司机去加油,资料员去给大家买水,他们俩人则押着凶手去厕所。
他们把人放进隔间的时候,还事无巨细的检查了遍他的手铐和脚铐,手铐甚至都没给他解,让他就这么上,不然就憋着。
而且以防万一,他们当时还一里一外,各站了一个人。
可没想到最后还是出事儿了。
刚开始站在外面的人,还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里面的同事聊着天,说着话。
大概过了两分钟,还是几分钟后,同事忽然说他肚子疼要蹲个大号,让他把资料员喊过来,等下可以帮他一起把人给押回去。
他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哦对,他笑骂了同事一句,说他懒驴上磨屎|尿多,中午喊他少吃点少吃点,非要吃那么多。
同事当时也笑骂着回了句,“滚蛋”。
然后,他就掏手机给资料员打电话。
资料员那边刚好在结账了,听完他说,他说他马上过来。
就在电话挂上没多大一会儿,资料员还没来,他就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儿。
厕所里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犯人脚链、手铐的声音,和同事的声音。
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他心下不好,转身拔腿就往厕所冲。
结果,厕所门被人从里给反锁住了。
敲,无人应,踹,踹不开。
资料员恰好在这时过来,他便让人赶紧去找服务站的工作人员来帮忙开锁,然后给队里打电话汇报情况。
交代完,就飞快的冲出去,绕到卫生间后面。
卫生间的窗户是开着的,窗户棱上有脚印,窗户下的杂草有被人碾压过的痕迹。
厕所内,同事额头冒鲜血,倒在隔间门口,他倒下的地方一摊血迹。
周围脚印凌乱,水和血混杂在一起。
厕所内的脚印,有一条很明显,是直接从里延伸至窗户的,加上窗外的杂草还有被人碾压过的痕迹,不难判断犯人的行动轨迹。
凶手从服务站厕所跑出去后,顺手抢了名来服务区休息的摩旅。
凶手其实没想逃跑,因为他现在这张脸已经录入公安系统了,除非他死,不然他不管逃到哪里,都一样会被抓回来,所以他根本就没想过逃。
他打伤那名警察,从他身上找到钥匙,解开了脚铐和手铐,他没有就此将其扔下,而是带着这两样东西一起离开。
这对他还有用。
凶手带着那两样东西,骑着抢来的摩托车,一路开到姜宁学校。
因为家近,从家到学校不过几分钟的路程,所以姜宁一直是走读。
今天也跟往常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