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戏拍完,已经是傍晚的五六点钟了。
孟常安是老演员,跟路允又是前后辈,还是同个公司的老熟人。
虽然两人之前合作不多,几乎可以说没有,但片场里的演员,相互之间都是有一定的默契度在的。
两人走戏过戏都很快,可这一场也还是拍了三遍才完。
路允晚上和林羽还有一场夜戏,今天去不了舞蹈室。
等天完全黑透还要在检察院的停车场,拍一场‘姜宁’下班开车出检察院的场景。
现场工作人员这会儿在紧急布景。
路允披着衣服进到自己的保姆车。
刚坐下,球球就把饭盒拆开,推到她面前。
“快吃,”球球跟怕有人跟她抢似的,把筷子飞快地塞到路允手中,还顺便拿走了路允刚拿到手上,还没翻开的剧本,“等下再看,你先吃先吃。”
路允:“......”
球球动作太快,路允脑子有点跟不上。
“急什么?”路允不解。
球球小眉毛一皱,“不是我急,是导演要了命了,这都几点了才下戏,等下天一黑又马上要二场。”
也不知球球今天是不是一整天都跟李乐乐那个旋风小陀螺待在一块,被他风风火火的急性子给传染了,路允感觉她今天格外亢奋。
“欸哟,祖宗,您怎么还擦起筷子了,”球球帮她拿水杯,转过头,就看见路允不知从哪找了张湿纸巾,正慢条斯理的擦着筷子,“我刚拿开水烫了无数遍了,再说这不你自己的餐具嘛,你还嫌弃上你自己了?”
路允:“......”
好的。
球球就是被李乐乐给传染了。
这连珠炮的语速,简直跟李乐乐唠叨孟常安时一模一样。
师兄也是真的不容易啊。
路允在球球的催促下,擦干净筷子,终于吃上今晚的第一口饭。
外面天色渐暗。
片场的场景已经搭建好,路允这边刚吃完放下筷子,工作人员就来通知她过去准备了。
这一场戏比较简单。
只用拍一个姜宁打开车门上车的镜头,和一个车子驶出检察院大门的镜头。
拍起来特别简单。
谢谨言老规矩,拍一条保一条,拍了两遍就过了。
紧接着,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转战淡江中学门口。
今天晚上这场是继咖啡厅之后,‘姜宁’跟踪‘许益豪’的戏份。
等到全部拍完结束,又是凌晨一点多了。
接下来的几天,路允主要的戏份都是跟孟常安拍。
孟常安的戏份很短。
不到一周的时间,也就是在路允提前两天回申城的前一天,孟常安的戏份就全部拍完杀青。
孟常安虽然演的是配角,进组也没几天,但人咖位毕竟摆在那呢,剧组给他准备了鲜花和杀青宴。
其实与其说是孟常安的杀青宴,倒不如说是剧组想借着这个机会提前团年。
酒过三旬,几杯下肚,大家脸上都有了些许醉意。
孙皓洋这桌晃那桌,喝得最多,这会儿讲话都大舌头了。
“路老丝儿......咱们俩,来,来走......一个。”孙皓洋端着杯子,脚步虚浮,一步三晃得朝她走来。
路允看得心惊胆战,就怕他脚下不稳一个踉跄,手中那杯酒就到了不知谁身上。
孙皓洋端着杯子朝她靠近,剧组里的人他基本都喝了个遍,好像还真就只差自己了。
看来这杯酒是无论如何都得喝了。
路允心知自己这是躲不掉了,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悄悄把杯子里的红茶倒入酒杯中,然后端着杯子站起来。
以为没人发现的小动作,却不曾想竟全数落入身边的谢谨言眼底。
谢谨言看着她准备浑水摸鱼的小举动,心下一动。
唇角轻轻往上扬起一个很小的弧度。
孙皓洋靠近,扶着谢谨言的椅背站稳。
“欸,您......您这杯,怎么......这么,多啊?”他捧着杯子朝她凑近,看见她杯中半杯的红色液体,纳闷道。
“这个......”
“你要敬就敬,不敬就滚,废话怎么那么多。”
路允:“......”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谢谨言说脏话,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
路允自己其实都已经找好借口了,但她才刚张口说出两个字,就被旁边比她快上一步的谢谨言打断。
“诶!你是......”孙皓洋大概是真的喝多了,隔这么近的距离都没认出谢谨言,他全身重量都压在椅背上,一手端着随时都可能撒出来的酒杯一手扶着椅背,俯身凑到人脸前,眨巴着眼睛看了半晌,才认出说话的人是谁,“哦,是老谢啊,嘿......我说呢,这讨人厌,呕......的语气,怎么,跟那个......谢谨言,一模一样。”
语气讨人厌的谢谨言:“......”
要不是他素养高,不屑跟醉鬼一般见识,不然就孙皓洋这欠搜搜的劲儿,他真的会把他提起来直接扔出去。
一扔一个不吱声。
“嘿......这垮拉,着的驴脸,也是一样的。”
噗。
驴脸。
路允想笑,但咬唇忍住了。
驴脸谢谨言:“......”
孙皓洋是真的喝醉了,不然搁在平时,他是说不出这话来的。
还有这举动......
路允看着谢谨言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下,推着凳子,往后退了小半步。
倒不是她怕,就是怕血溅身上。
谢谨言冷着脸把孙皓洋的爪子,从自己脸上掰下来。
他周身散发出来的戾气,把桌对面的人都吸引了过来。
周围叽叽喳喳的声音瞬间消失,气氛凝固。
但孙皓洋却跟完全感觉不到一样,傻不拉几的还以为谢谨言要跟他握手。
“诶唷......老谢你,什么时候......还,还变得这么粘人了,这是要......呕,要哥哥牵牵吗?”
牵牵?
牵牵??
桌上众人:“......”
还端着酒杯站在一旁的路允:“......”
孙皓洋下肚的酒精在胃里翻江倒海,脑内兴风作浪。
他边说边干呕,一句说得断断续续的。
谢谨言紧抿着薄唇一言不发,唯有他愈发阴沉可怖的脸,能把他此刻的心情完全展现出来。
桌上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他们中间不是亲眼见过谢谨言的脾气,就是亲身体验过。
也更没人有那个胆子敢上前解救孙皓洋,就连往常拉架劝架的和事佬程朗,今天也像屁股粘在了板凳上似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稳如泰山,纹丝不动。
让谢谨言教训教训醉鬼也行,让他长长记性,不然下次烦得或许就是他了。
孙皓洋今天真的太人来疯了。
也不知是谢谨言今天跟他们说放假放到初十再开工,还是马上过年要放假回家了,他又能见到自己的小青梅了,还是就单纯的兴奋。
或许都有吧。
程朗知道他什么酒量,吃饭前还特地叮嘱过他,可显然人根本没往心里去。
程朗也知道他今天高兴,但没想到他这么高兴,整个人就跟吸了大|麻似的,兴奋得不得了,服务员刚把酒送上来,他就拿着瓶子满场窜。
所以,这真要是被谢谨言收拾了,那都是他活该,自作自受。
程朗想着,心里愈发爽快,拿筷子夹了块甜烧白放进嘴里,然后跟桌上的众人一起,隔岸观火。
路允则善良的在心里为孙皓洋默默捏了把汗。
可令程朗没想到的是,谢谨言这次居然硬生生将已经到天灵盖的火气给压了回去。
没发火就不说了,主要是谢谨言居然还被醉鬼孙皓洋握着手,从椅子上拉起来,没有甩开。
“!!!”
程朗被这幕惊得嘴巴张大,嘴里的甜烧白都忘记咽。
桌上众人神色各异。
谢谨言面色沉得吓人,周身寒气更是冷得能将人冻死。
他后槽牙咬得死紧,牵扯起脖子上凸起的青筋,骇人。
孙皓洋喝得多,脑子此刻天旋地转,地板是天,天花板是地,站不稳,整个人几乎挂在了在谢谨言身上。
谢谨言掏出手机,手指飞快在上面点了几下。
周冉手机随即一震。
“周冉。”
“啊?老......老大。”周冉刚摸到手机,想看看是谁发的消息,屏幕都还没来得及解锁,就被谢谨言cue。
她像背着谢谨言做了什么坏事儿,然后被当事人抓包了一样,吓一大跳,浑身猛得一抖,手机都差点没拿稳摔到地上。
“拿上手机过来。”谢谨言眉头蹙紧,头不断往后仰,手指死死抵住孙浩洋不停想往他脸上凑的脸。
周冉不敢耽误,忙不迭攥着手机站起,“老大,您吩咐。”
“还有你。”谢谨言伸腿踹了脚,正目不转睛在旁边看戏的程朗。
“......”
聪明如程朗,他此刻已经猜到谢谨言要干嘛了。
不想起来,脸上不情不愿,但还是在谢谨言威胁的眼神下站起身。
孙皓洋一晚上辗转在各个餐桌间的酒杯,被谢谨言夺过“啪嗒”一声,放到桌上。
手里没有了东西,阻挡消失。
孙皓洋酒疯耍得更加彻底,他直接双手环抱住谢谨言的脖子,头枕在他肩膀上。
要是可以,路允感觉孙皓洋甚至会把腿也挂到谢谨言腰上。
谢谨言的脸已经彻底黑成了锅底,拳头紧了松,松了又紧。
周冉和程朗一左一右,跟两个门神似的杵那,抿嘴努力憋着笑。
路允不知什么时候,挪着挪着,挪到了任清宣椅子后面。
孙皓洋难受得在谢谨言身上哼唧哼唧着直蹭脸。
扑面迎来的酒味,比刚才还重。
“!!”
谢谨言心道不好,这孙子别是要吐。
他神色一凝,火气彻底压制不住,翻脸吼道:“你俩杵那干哈呢,我让你俩过来,就是让你俩来当电线杆的吗。”
“没有没有。”周冉浑身又是一个哆嗦,脸上笑容倏地止住,连连摇头。
“来了来了。”程朗也见好就收,快步上前。
两人各站一边,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孙皓洋从谢谨言身上扒拉下来。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请问哪位是谢先生,要收的是哪个尸?”
“......”左右架着孙皓洋的程朗和周冉,动作一顿,隔着中间那颗一点一点,跟小鸡啄米的脑袋对视一眼。
路允和包厢众人,同款懵逼脸:“......”
包厢内,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之中,就连刚才仅剩的窸窣声都听不见了。
司机到门口后打谢谨言电话没人接,眼看app上规定的接客时间就要超时了,他便拿着电话,边打边问,一路找了进来。
谢谨言皱着脸,满脸嫌恶地低头拍着自己的衣服,浑身上下都染满了孙皓洋身上的酒臭味。
司机只在门口探了个脑袋进来,两个人又架着个人站在门口不远处,以至于他看不见屋内什么情形,也感受不到屋内压抑的氛围。
心里惦记着快超时的时间,司机又扬声问了遍。
这次有人回应他了。
谢谨言清冷的嗓音从里面传来。
“这里。”
面前两人缓缓移动,让开一条不大的,但却足以让司机看清屋内情形的缝隙来。
司机接单的时候,看到备注上的‘收尸’二字,就知道是接醉鬼,他看了眼醉成摊烂泥,站都站不稳的孙皓洋,转向站在桌子前,不知身上有啥,都开始上湿纸巾擦拭的男人。
直觉告诉他刚回应他的人就是这个男人,也告诉他,这个男人应该是这群人的头儿。
只是——
这男人身上的压迫感太强,让他莫名有些害怕,可又不得不说。
司机很有眼色的瞅了眼旁边两人,吞咽口唾沫,硬着头皮开口:“这人......要是,要是吐车上您要多给三百......”
“吐车上我给您一千,”没等司机说完,谢谨言把手中蹂躏的不成样的湿纸巾丢到桌上,抬头打断他,“麻烦您直接开殡仪馆。”
谢谨言面无表情,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孙皓洋,直接对着司机说道。
他神情认真,看不出半分完笑的意思。
司机脑子卡顿,一时竟分不清这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哆哆嗦嗦的不敢搭腔:“......”
周冉、程朗懵逼二人组再加一人。
司机攥紧手中的手机,视线在屋内众人脸上扫过。
他脑内此刻一片空白,以至于没认出屋内坐着的全是荧幕上的大明星,甚至其中有几人还是家喻户晓的程度。
他只看到大家沉默不语,没一个人站出来反驳男人刚才的话。
司机也是个脑洞大的。
见此情形,是真的被吓到了,以为自己闯进了什么非法组织。
手指颤抖的在拨号界打出110。
可就在他要按下时,手中的手机被人一把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