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谢谨言。
对周遭发生的一切都恍若未闻,手握着酒杯,定定望着一个地方,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谢谨言,忽然伸手握住了她。
“谢导?”路允下意识看了眼周围。
包厢此刻吵吵嚷嚷,乱作一团。
服务生正在给大家倒蜂蜜水,大家的注意力从她身上转移,她说了一半没说完的话,也没人在意。
真是托了酒精的福。
路允还是怕被发现,想将手抽出来。
但她刚有这个念头,就被即便喝醉了也依旧很敏锐的谢谨言察觉到。
他握着她的手收紧。
路允挣脱两次没挣脱掉,便就放弃了,任由谢谨言就这么牵着自己。
“还好吗?谢导,”路允看谢谨言的状态,有点担心,一只手被他紧紧攥着不松,她只能用另一只手把杯子推到他面前,“喝点蜂蜜水吧。”
谢谨言没有动作,也不说话,就这么定定地望着她,像刚才握着酒杯定定望着某处一样,只是这次他的眼睛是聚焦的。
不知他在看什么,又或许是想透过她看到什么,看得十分入神。
谢谨言的瞳仁里清晰的印着自己的影子。
喜欢人眼睛里只有自己,这是任谁都无法抗拒的。
路允也不例外。
心尖像是被羽毛刮了下,浑身酥酥麻麻的。
路允不由自主地倾身朝他靠近,柔声问道:“怎么了吗?”
谢谨言还是不说话,握着她的手越收越紧。
路允被他捏得有些疼,但也没吭声,就这么由着他捏。
此刻的谢谨言,让她想起了剧组第一次聚餐。
那时的谢谨言也跟现在一样,不由分说的就一把握住自己的手,还霸道的不让她躲。
这时,谢谨言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路允见他低下头,望向两人交握的手。
下一秒,路允就听见一道近乎是耳语的低喃声响起。
“你最近为什么躲我?是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吗?”
“砰”
这句话就像记猛锤,狠狠一下砸在路允心上。
路允整个人怔住。
这段时间,因为不确定两人上热搜那事儿,谢谨言是不是对此有些反感,不然为什么辛欣一提出那个建议,谢谨言就同意了,澄清的内容也那么......
所以,路允这段时间才一直避着他。
她承认,她一开始确实是有赌气的成分在的,因为南京行,路允以为自己跟谢谨言之间会跟之前有所不同了,结果澄清微博一出来,路允就发现并没有,两人之间什么变化都没有,之前是怎样的,现在依旧是怎样。
后来,她冷静下来,想通了,发现自己有点过于无理取闹,明明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的喜欢谢谨言,却霸道强势的不让什么都不知道的谢谨言不要把她当朋友,或是演员看待。
但想通归想通,路允该躲也还是照样躲。
只是这次的原因,就不再是赌气,而是不想给他添麻烦。
谢谨言有多不喜欢在大众面前露脸,就有多不喜欢上热搜。
热搜对一个明星来说,那是衡量红与不红的标准。但对谢谨言来说,就是麻烦、累赘。
谢谨言一个连自己电影颁奖典礼,都不乐意出席的人,会在乎热搜上那点流量?
那必然是不会的。
只听,谢谨言像自言自语,又像是没指望她会回答般,搓揉着她的手指头继续低喃:“你是怕我,还是讨厌我啊?之前看见我就结巴,后来则是看见我就避而不见,你就这么不喜欢我吗?”
“不......”路允张口想说不是的。
我怎么会讨厌你呢?我喜欢了你十年,怎么可能会讨厌你呢?
但她还没说出口,就被还在继续嘟嘟囔囔的谢谨言打断。
“你对别人都笑,你对谁都笑,但唯独不对我笑,所以你就是讨厌我吧,哪怕是装都不愿意装一下。”
如果谢谨言前面那句话,是记重锤,那后面这句话,就是根针,一根直往她心窝里扎的针。
周围吵吵嚷嚷,聊天、敬酒、划拳声,不绝于耳。
但路允却什么也听不见。
周遭的一切都在此刻变得模糊起来,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
只剩下谢谨言那几句像在耳边按下了重复键般,一字一句,一遍一遍,反反复复,不停循环。
谢谨言的声音很小,近似耳语,语调中带着他平时不曾有的低落和委屈。
路允鼻尖蓦地一酸,内疚涌上心头。
面前的人可是她捧在心尖上喜欢了十年的人啊,但现在他却因为自己无意识的举动,这么委屈。
要不是谢谨言今天喝醉,自己说出来,路允也是真的不会想到,自己小心翼翼,不想在喜欢人面前露怯的举动,居然会让他误以为......
路允深呼吸一口,压下心底不断翻涌的情绪。
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反手轻轻回握住谢谨言。
她这回应般的举动,让谢谨言手上动作一顿,错愕地抬起头。
两人四目相对。
路允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的,泛着淡淡的水光,看着特别温柔。
少顷,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开口。
“不是你的错,你没有惹我不开心,是我的原因,”路允清晰柔和的嗓音穿过周遭的嘈杂,直达谢谨言耳底,“我不讨厌你,也不怕你,一点都不,躲着你......是因为不想给你添麻烦。”
谢谨言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他眉头微蹙,脸上表情特别认真,似乎在很努力的去理解路允的话,但受酒精影响,他的思维有些迟钝。
路允继续,“至于......你说我不对着你笑,”说到这儿,她突然顿了下,两颊微红,偏头轻咳一声,才又接着往下说道:“那是因为,我......我不好意思。”
路允顶着砰砰直跳的心脏一鼓作气说完,垂着脑袋不敢跟谢谨言对视,安静等他说话,顺便平复随时都有可能从胸腔里跳出来的心脏。
但半晌,路允都没听到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
她好奇地抬起头,就看见谢谨言目光沉沉的盯着自己,眼底情绪说不上来。
他像在走神,又像是在想什么。
路允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刚说的那些话他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
诶。路允在心里重重的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不能试图跟一个喝醉的人进行正常的语言交流。
其实这样也好,起码彼此都不会太尴尬。
从父母离婚,父亲二春移民国外,母亲被她亲手送进精神病院起,路允就已经习惯一个人了,或许还更早吧。
以前读书时她的朋友就少,加上她那会儿性格还比较孤僻,有些受不了她这性格的,等不到走进她建立起的防御墙里就离开了。
剩下为数不多的,也在大学各奔东西后逐渐淡去。
娱乐圈这个大染缸,就更不用说了,都是利益驱动者,这里是可以交到很多朋友,但大家都是表面功夫、逢场作戏的演员。
当然,周偲怡是这里面的例外。
可即便是周偲怡,路允也没像现在这般,一点点剖开内心,把最真实的一面展现出来过。
说白了,她因为原身家庭的关系,让她不知道该怎么跟人维持一种亲密的相处关系。
父亲出轨,母亲得病,夫妻关系常年不合。
路允记忆中的家,永远是他们无休止的争吵,和满地的支离破碎。
他们可能也有过一段甜蜜的时光吧,路允偶尔会想。
不然两人也不会结婚,生下她。
就算短暂,那起码也是有过一段时间的。
路允不知道正常家里的父亲母亲相处时的状态是什么样的,她不知道别人家是不是也跟他们家一样。
但大概是不一样的吧。
还记得刚入圈那一段时间,路允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人相处。
她在自己的世界里封闭了太久,以至于乍一接触到娱乐圈这么鱼龙混杂,什么牛鬼蛇神都有的地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自处。
那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在学,默默观察身边每一个人,学他们每一个人。
也愣是就这样把自己活成了大家眼中最完美,最喜欢的样子。
一度成为画本里没有生命力的纸片人,小说中最完美无缺的假人。
而这一切,直到再次遇见谢谨言。
谢谨言像没有安全感的孩童一般,把她的手攥得很紧。
好似生怕她下一秒就消失不见一样。
放肆一次吧,忘记他和自己的身份,忘记这是在哪儿,就放肆这么一次吧,哪怕很短暂,路允在心里对自己说。
路允垂头看了眼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
谢谨言的手跟学生时期一样,白皙纤长,骨节分明,劲瘦有力。
那个时候,路允最喜欢看他站在讲台上写板报了,因为他背对台下的时候,她的目光可以肆无忌惮地盯着他。
高中时期的路允,应该做梦都不会想到,未来的某一天,自己喜欢的那个人,会紧紧攥着自己的手吧。
不要说高中时期,就是三个月前的她,都不敢相信。
路允唇角轻扬,也用力回握住他。
“头难受吗?”路允抬头凑近他小声问道。
两人距离骤然缩短,谢谨言身上的酒精味儿,混合着被他体温熨烫后的柑橘香,窜入鼻尖,意外地不难闻。
都说臭男人臭男人,男人身上是臭的。
但至从闻到过谢谨言身上的味道后,路允觉得还是不能一棒子打死所有,至少还是会有个别个男的不臭。
就比如谢谨言。
这个想法刚在脑内出现,路允就不禁失笑一声。
自己真是够了,至从喜欢上谢谨言之后,什么都能拿来跟人做对比。
谢谨言依旧没反应,但眼神却一直在她身上,没有移开。
路允都不指望他说话了。
她捏捏他的手,用哄小孩的语气哄道:“我们喝点蜂蜜水好不好?”
屋里还有这么多人,路允就算再想抛开一切放肆一次,也不能端着水杯喂他,还是得让他自己喝。
她用另一只没有被谢谨言攥着的手,端过杯子,用杯底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示意他自己端着。
两人像是自动在周围竖起了一面墙,外面的视线和声音通通进不来,眼中只有彼此。
周冉已经在对面暗中观察他们很久了。
周围太吵,她离他们又远,两人之间的对话她听不见一点。
心里那股八卦之魂,此刻把她搞得抓心挠肝的。
“看什么呢你?他们说想玩真心话大冒险,你来吗?”
“啪嗒”
球球跟周冉已经玩得很熟了。
见周冉一直盯着某个地方,不知是在发呆,还是在看什么,她想让她回神,于是用肩膀大力撞了她一下。
结果,盯谢谨言和路允,盯得特别认真的周冉,被她猝不及防的动作,直接撞掉了筷子。
“诶唷——我帮你捡。”球球说着立马弯下腰,但还是比周冉慢了一步。
“不用,我来。”周冉摆摆手。
“不好意思啊,”球球抱歉地坐直,视线随着周冉移动,“我刚不是故意的。”
“没事儿。”周冉在桌下含糊的回道。
她捡了一只,但另外一只死活都找不到。
应该是滚到桌子里面去了。
周冉想着,就伸手掀开桌布,钻了进去。
谁知她刚钻进去,身体就瞬间僵住,大脑嗡得一下炸开,一片空白。
脑子里耳畔边,嗡嗡响成一片。
“冉冉,你找到筷子了吗?”球球看她钻进去半天没出来,问道。
头上传来的声音,将周冉猛得拉回现实。
周冉抓起地上的筷子,结结巴巴应道:“我捡......捡,捡到了。”
她飞快地从桌子底下退出来,跟有狗在后面追她似的。
而慌里慌张的下场就是,她钻出来时误判了自己钻进去的深度,脑袋“嘭”的一声撞到桌子上。
“嗷——”
这一下有点猛,疼得周冉音调都变了。
球球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扶她,“你没事儿吧?”
周冉脑袋被撞得晕晕乎乎的,但刚在桌下看到的那幕,却异常清晰。
“你别动,我帮你看看,”球球把她扶到座位上坐下,起身拿开周冉捂着脑袋的手。
路允身体不好,在片场拍戏遇上极端天气,和特殊场景,经常大病不断小伤不少,球球跟她这么久,不能算整个医生,但也起码能算半个了。
“没事儿,就是有点红,”球球说:“你别揉,回去找个冰袋敷一下。”
“好。”周冉心不在焉的应道。
“你这筷子不能用不了,我叫服务生再给你那一双吧?”球球说。
头还是有些晕,周冉摆摆手,“不用了,我不吃了。”
吃不下了。
看到那么震惊的一幕,她还怎么还吃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