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是什么意思呢?”解缙忍不住问了起来。
“乡试要改革,如果三十六岁前还考不上举人,那就不能再参加乡试了。”
朱寿这话在解缙心里掀起了巨浪,这根本难以实现。
就连官员冗余出名的大宋都不敢剥夺高龄读书人的科举权,现在大明朝官不够用,老朱才重启科举,这个决策根本不切实际。
而且解缙从心底反对这事,虽说乡试三年一次,至少有六七次机会,但人这一辈子难免有意外。
更何况,大器晚成的例子多得是,单从年龄限制,反而可能适得其反。
更关键的是,怎么堵住悠悠众口的议论。
“这事儿,少爷还得再三思量。”
解缙委婉地劝说。
“嗯,确实急不来,配套的措施也要跟上,让三十六岁以上念书的人先去社学教几年书,表现好的到时候征召为官也是可以的。”
朱寿点点头,这只是初步构想,有点像后世的支教,先尽力解决各地教育资源不平衡的问题,任务艰巨且漫长。
“如果去社学教书就能当官,那用不了几年,恐怕就成了地方豪强大族入仕的快捷通道了。”解缙忧心忡忡。
社学,是元朝时兴起的一种民间办学机构。
元代以五十户为一社,指派一个社长教授农桑知识,本意是政府懈怠政务,让地主管理百姓,结果却衍生出另一条路径。
洪武八年,朱元璋下令各地建立社学,请来学儒教育民间子弟。
这政策相当于大明朝的义务教育,但如今却名不符实。
由于缺乏官方的支持和监管,导致地主豪强几乎控制了社学,这也是解缙担心的地方。
不过,江西是个例外。
整个大明时期,江西人才辈出,不说远的,解缙自己就是例子。
往后看,大明内阁首辅杨士奇、夏言,甚至严嵩,都是江西出身。
归根结底,是因为江西的社学办得好。
“放心吧,朝廷会扶持并监督。而且这不会是当官的捷径,就算不用通过科举,当官也要考核,品德、能力、勤奋、政绩、廉洁,不苛求圣人,但起码得符合做官的基本要求。”
“朝廷?”解缙问。
“这事以后再细说,乡试还得靠你。”
朱寿清楚自己只是走个过场,他的目的只是最后一天的考试。
但今天他必须来,因为有些风波需要他亲自出面,而不是让旁人为此承受流言蜚语。
第一天是宣布规则,毕竟很多考生是初次来,刘三吾负责解释乡试的各种要求。
八月初九,第一场考试正式开始,原计划考三天,可第二天还没考完,有的考生墨水就不够用了。
监考官脸色铁青,这里的某些考生家世背景不是他们这些小官惹得起的。
刘三吾一如既往地镇静,倒是有兴趣地看了看旁边的朱寿在写什么。
朱寿本想见识一下这个时代考题,一看之下两眼一抹黑。
他学的四书五经都是节选段落,要用学过的那点东西写出文采飞扬的文言文,实在高估了自己。
朱寿闲着无聊,便写起了《儒林外史》里的范进中举故事。
当然他背不全,但知道大概情节,稍作润色,也算是一篇佳作。
终于到了第三天,大家发现墨都不够用时,考生们开始怀疑人生。
但出了考场,考生们相互交谈才知道,墨水少并非个例。
几个考生聚在一起,免不了唉声叹气,问起缘由,话风已变。
“林兄,你也答不完吗?”
“岂止答不完,正当我文思如泉涌,笔下如有神助时,墨没了,这不上不下的滋味,如果不是在江南贡院,我非要问个明白不可。”
“可惜了,林兄若因此落榜,那真是朝廷的损失。”
“你怎么也用‘也’字?难道你也没答完?”姓林的考生和熟人搭讪。
“不止我,后面这些人都是因为墨水限制,无法完全发挥。”
林考生望着黑压压一片人群,眼皮直跳:“你们这是?”
“自然要去讨个说法,不少三年前来的考生都觉得,今年的墨水少了五成,皇上没下旨,肯定是有人贪墨了。”
“正是这样,礼部的官员尸位素餐,连科举大事都敢插手,刑部和大理寺也都是些无能之辈。”
这番信誓旦旦的话赢得了身后一片叫好,掌声不断。
林考生望着这阵势满心担忧,皇上行事哪管下面人的反应。
他敷衍了几句便找机会溜走了。
随着人越聚越多,许多看热闹的人也跟到了江南贡院门外。
一副山雨欲来的架势。
江南贡院内,监考官如疯了一般冲进内帘:“刘学士,这下真出大事了,考生们都来了。”
刚收上的试卷还在糊名整理中,刘三吾不满地斜了一眼监考官,冷冷地说:“内帘重地,未经许可不得擅入,你自去领罚吧。”
“但他们是为了墨水的事来的。”
监考官又强调了一遍。
“天子脚下他们能闹出什么花样?真要砍头,也是先砍我的。”
刘三吾平静地说着,眼角余光却扫了朱寿一眼。
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保持冷静。
这是朱寿给他的忠告。
朱寿在一旁打了个哈欠,随口问:“来了多少人?”
“大概几百人,还有不少人听说后正往这儿赶,街道都快堵上了。”
监考官下意识回答。
“来的人有点少啊,不过也差不多了,毕竟不能真的闹大。”朱寿喃喃自语,然后伸了个懒腰,站起身,“刘先生,我去去就来。”
“你是谁?可别逞能,万一处理不当……”
监考官话没说完,就被刘三吾抬手制止了。
“不用担心,他就是在等这一刻。”
见刘三吾神秘兮兮的模样,监考官皱着眉,心里虽放不下,还是冲了出去。
朱寿整了整考官官服,向江南贡院大门后的小厮示意,淡淡吐出二字:
“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