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路边烤生蚝,边闲聊,大半日很快过去。
螣蛇吸溜吸溜,细长蛇信卷起一颗蒜蓉,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嗝,视线一扫聊天群界面:“就是那儿了,东侧五百米那片海滩。”
其实,即便螣蛇不说,纪清昼也猜到了——
就在刚才,姬囚雨拧断蟹腿的动作顿住,呆呆望着东侧海滩,一动也不动了。
纪清昼操控飞舟下落,停在沙滩上。。
姬囚雨手中蟹腿落回盘子里,他仿佛丢了魂一般,走到海边。
他若再往前几步,毛绒道人都要误会,他小徒弟仍被魔种影响,准备自杀了。
好在,姬囚雨停下了,没有再往深处走。
他赤着双足,肌肤比脚下的白沙还要苍白,浪花翻滚,没过他脚面,温暖的海水,稍微令他冰凉的身体,感受到一丝生气。
姬囚雨眼睫微微一颤,似感觉到了什么,从灵兽袋中,放出了刚刚苏醒的小孤。
斑斓长蛇顺着他的手臂,缠上他的腰身,蛇头从他肩后探出,冰冷竖瞳盯着一望无际的湛蓝海面。
这瞬间,在场众人竟从这条冷血动物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名为“哀伤”的情绪。
“原来,那是你的梦。”
姬囚雨望着茫茫沧海,感受到小孤身上传来的悲伤,安抚地摸了摸它的脑袋,轻声道:“你一直为她而悲伤,而我……”
“是在为你,感到悲伤。”
十多年前,姬囚雨向魔种祈愿,让他来代替小孤,承担一切。
魔种回应了他的愿望,扎根在他心脏中,将本属于小孤的悲伤,转移到了姬囚雨的身上。
曾让小孤夜不能寐,痛苦到想要自戕的梦,也由姬囚雨接收,如噩梦缠身般,夜夜悲痛。
直至纪清昼将魔种,从姬囚雨心脏中挖出来,姬囚雨幼时被魔种掩盖的记忆,终于复苏,真相重见天日。
数万年前,陪着琳琅道人到沧海,眼睁睁看着自己主人血迹而亡的灵蛇,并不是姬囚雨的前世,而是小孤的前世。
姬囚雨只是短暂地代替了它,承担这份跨越数万年的痛苦与哀伤。
听着姬囚雨的话,在场知晓部分内情的人,也明白了这一真相。
纪清昼对此并不意外,从小孤体内挖出那捧染血海沙时,她便猜到了前因后果。
这也是她坚持要带毛绒道人与姬囚雨来此地的原因。
她真正想要带到此处的,不是这二人,而是小孤。
魔种被封印,困于姬囚雨的悲伤与记忆,也回到了小孤的体内。
这条投胎转世,也放不下前主人的灵蛇,比谁都想找到梦中的海。
姬囚雨也明白,他红了眼睛:“要我解除契约吗?”
他与小孤并非主从关系。
是小孤将他养大,护他周全。
若没有小孤,他早就死了。
进入灵兽门后,为了让他更好地修炼,小孤自愿与他签订平等契约,成为他的契约灵兽。
姬囚雨曾以为,他与小孤会一辈子在一起,做永远的家人。
可现在,他竟不太确定,在小孤心中,自己与琳琅,谁的分量更重一些。
姬囚雨想,若小孤打算留在琳琅身故之地,他也不会阻拦。
小孤对他那么好,他自然愿意放小孤自由。
可说出这话后,姬囚雨又不争气地红了眼,紧抿嘴唇,再说不出一个字。
毛绒道人在一旁看着,心中一叹。
世人皆说他这小徒弟性格孤僻,冷心冷情。
可唯有接触过姬囚雨的人才知道,他是多么敏感脆弱,患得患失。
若非如此,姬囚雨又怎会在看到自己被龙傲骨所伤后,情绪冲破魔种束缚,激起求生欲?
可毛绒道人也无法在此时此刻去安慰姬囚雨,只能静静看着,如一位焦虑的老父亲,愁容满面。
姬囚雨听小孤久久不回应,心中越发忐忑,视线也抑制不住地微微模糊——
“唰。”
这时,冰凉的蛇身,贴上了他的脸颊。
小孤与姬囚雨脸贴着脸,发出“嘶嘶”的声音,比平时要细弱一些,莫名温柔。
姬囚雨天生通晓蛇语,自然是听懂了小孤想表达的意思——
“她不会希望我被困在那一日。”
小孤对他说:“所以,我不会留在此处。”
长久萦绕在它心头的痛苦与不安,在此刻皆平息下来。
亲身重返梦中故地之后,小孤才完完全全地清醒。
那一切,早在数万年前,便已画下句点。
都结束了。
如今,它已新生,姬囚雨为它取名小孤。
并非琳琅的灵蛇。
小孤虽有些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感谢那个女人——纪清昼。
她总能做一些,令对方甘愿沉沦的事。
哪怕小孤脑海中,不断回放纪清昼从小将姬囚雨打到大的画面。
它如今也再难对纪清昼生出什么厌恶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