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奴缓缓闭上了眼,她用尽毕生所有的内力,在自己周身燃起了一片汹汹的黑色火焰,从上到下,连带着一小块乳白的人骨,一起被烧成了灰烬……
白河镇不知何时起了风,绕着弯回旋乱转,将那些浮尘卷起,带着些碎末。
绣娘婆婆莫名心口一紧,随后失声痛哭。
“咣当。”
那一团黑色的火焰很快烧尽了,留下来的东西不知随着风将会飘去何方,一块铜质令牌随着风倏然落地,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而哀伤的碰撞声。
众人定睛看去,残留地上的火痕旁,竟有一块行王令。
殷罗握紧了拳头,池临静微微皱眉。
泗子亓双目紧闭,眼角还有未干的清泪。
聂人犀呼叫:“这不是那渊缙王爷手下才有的行王令吗?!”
徐三津心里思量深重,挥手让手下的护卫将其捡起。
白河镇天空乍然放了晴,原本笼罩着的乌云散去了,露出西边天际那金灿灿绚烂红紫色的一道划开天空的晚霞,那天空下面霞光万里,而上部却黯淡游移着入夜。
如这个世界般,眼难见,耳难闻,两样昨日对错因,谁定今日是非果?
木匠作坊内寂静非常,只时不时传来绣娘婆婆的一两声哽咽,那场风又绕了两圈,渐渐的散去了。
终究是尘归尘,土归土。
从白河镇回到梧州城后,众人都默契的没有再提这件事。蜂奴这个人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而大理寺在徐三津的指挥下很快就给出了官方解释:所谓的白河惨案不过是苹都修筑城墙时污染了白河水源头,导致白河水看起来有些浑浊,恰好有部分白河镇的百姓们感染了疫病,这才会陷入昏迷,不过现下被上京的医师救治过已无大碍,白河镇已恢复正常秩序。
梧州守军总管宋景平还特意在城内各个告示栏上张贴示众,百姓们悬着的心落下来,不再过多关注这样的事端,徐三津的任务也就算是圆满完成了。
上京中事务繁多,临近夏日尾声,偏生又出了几桩盗窃杀人案子,崇文帝飞鸽传书一封,说希望大理寺卿尽快回京主持相关查案事宜,徐三津接到后自然也不敢多耽搁,大清早便收拾行李准备午后归京了。
与这手书同时来的,还有一封让殷罗回京的皇帝亲笔信。前两日宋景平按照崇文帝传下的旨意,托人运输殷罗他们截留下的煤矿到国库,如今车队已经入了上京,崇文帝十分欣慰于殷罗出手相助,上京那边御林军搜寻各处官道,累积又截下了五车,现下受他们手下已留住了灵州煤矿的一半,相信不假时日就能全部追回。崇文帝心里欢喜,想召殷罗回宫受封赏。
殷罗没有领旨。
彼时宋景平深深地低着头,弓着身子不敢动摇手中这千斤重的皇帝旨意,有些尴尬的重复第二遍:“请上京殷氏荷澜接旨。”
殷罗跪都没跪,仍然是冷淡抱胸看着宋景平做这繁琐的礼节,在他念出第三遍之前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语气满不在乎:“赶紧放下吧,这么托着你累不累啊宋大总管,你胳膊都僵了。”说罢她活动着自己后背和颈椎径直离去了。
宋景平一头冷汗,有些不知所措的看了眼踏出房门朝这边走来的徐三津,“这……”
“让你放下就放下吧,”徐三津看着红衣少女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叹气接过宋景平手中的圣旨,小声嘟囔了一句:“真是跟她娘一模一样的脾气秉性,比她娘还古怪。”
宋景平谨小慎微的拱了拱手,不敢应和。
“听殷丫头说,此次在梧州能顺利截下灵州的煤矿,你有很大功劳,同老夫说说,想要什么封赏?是想回上京任职、还是要金银万贯?还是良田好宅?或者是娶个美妻?”徐三津脸上挂着微笑,打量着这个曾经在上京见过的宋景平。
还记得第一次见他,唯唯诺诺上不得台面,见解狭隘气度不够,同行官员与徐三津评价说他难成大器,徐三津还点头表示认同来着。谁料这样的人,竟然敢在江中将军裴不仇没有发下闭城门令的时候擅自封锁梧州,替殷罗他们断了盗贼最后的出路呢?
宋景平能看到徐三津眼中隐隐流露出的些许不多的欣赏,他低头再行礼,还是那迂腐府做派,只是这迂腐中似乎多了几分风骨,他试图在这位大理寺卿面前挺直腰杆,不卑不亢的回答着:“在下,只想做个好官。”
得到这个回答的徐三津愣了一下,真切的朝他笑笑,破天荒的拍了下他肩膀,伸出根手指指着他点了两下,“你啊,你啊……”看起来心情大好。
这行云流水的动作做完之后,徐三津双手后背,负手踱步离去。
留在原地的宋景平习惯性的将手掩在宽大的袖口里,知道自己这是得到了肯定,他脑海里回旋着殷罗之前说的那番话,只觉得自己将被这耀眼夺目的红衣少女影响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