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徐知尘从东北三城过来,在过海砚山时遭到了游离的北辽铁衣军拦截,那些兵队猜到她是要参加大梁月圆国宴,便拔刀想杀她夺取请帖。长林六子中,她一贯负责的只是天下情报的收集,并不谙于武术,脱身全靠身边的两名敬竹门弟子保护,后来那两名弟子落败,拼尽全力送她出了东北三城,可他们却在她眼前牺牲了。
风尘仆仆这一路,当她推开殷府的大门时,那一身向来不染尘的灰布衣衫早挂了些泥点。
坐在院中饮茶的殷罗、孟清月、郁枫抬眸朝来人望去,都不自觉的愣了愣。
徐知尘穿着一袭灰布长玲珑素衣,腰间有盘扣斜缝,不论是衣摆还是袖口都没有任何的花色刺绣作为装点,还是同他们记忆里一样的朴素秀丽。她额心有一颗朱砂痣,正当当的长在两条细长弯眉中间,类似世人口口相传的那种菩萨模样。
她的装束望着奇怪,一看就知是有信仰在的,那一顶灰纱冠把乌黑长发一丝不苟的梳好固定,后面垂下两缕灰纱长布搭在肩膀上,发髻上簪着个极为简约的银钗,冷光折射映照出她的那平和淡定的眼睛,是柳叶形状,但看着也像孤舟。
她唇无血色,有些发白,衬得人不是很有精神,但却一点儿也不丑,反而别有一番风味。
腕间那一串一百零八子的佛珠已有些光泽,随她推门的动作碰撞在一起,发出摩擦声。
殷罗站起身,隔着半个院子对上徐知尘的眼,问候着:“大姐,您怎么自己来的?”
徐知尘微笑着摇了两下头,却没有张唇出声回答殷罗的问话。
孟清月见状,也朝她抱拳行礼,唤道:“别来无恙,大姐,自你上次离开江南,至今已有三月余,再见你,却比之前更显清骨,可见是用功修行了。”
“是啊,大掌事,您现在看起来还真有高妙坤道的气质。”郁枫也夸着。
“修的是佛,并非道,即便高妙,却不可错夸尔。”徐知尘望着郁枫,先朝他打了招呼:“几月不见,郁护法容颜更甚从前昳丽。”
郁枫一下子心美,暗道果然还是大掌事最懂夸他什么能让他开心!郁枫一直都觉得,自己这辈子最不应该打输的架,便是几年前江南举办的江湖公子榜上,他输给了孟清月,并且与“江南第一公子”的名号擦肩!他承认孟清月确实生得光风霁月,只静静站在那一处,靠脸也能撑起江南的半边天。但郁枫觉得自己长得也不差啊,他跟孟清月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甚至他的眼睛比孟清月还大一些呢!
殷罗垂眼,望着郁枫那自恋模样咽了口唾沫。
在她眼中郁枫其实并没有什么变化吧,但是大姐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她也不反驳。
徐知尘目光定格在她身上,仍然微笑着,问道:“你呢?三妹,离开江南这么久,可找到自己一直在追寻的事情的真相了?在其中又收获了什么呢?”她轻然问话的模样恬静,薄唇一张一合,慢又清晰,还真像是寺里的尼姑僧人在悄悄念着禅语。
“劳烦大姐挂心,但我目前一无所获。”殷罗颔首,也对着她笑。
徐知尘身上有一种寻常人身上见不到的高洁之气,她像是泥沙淘出上流的玉,落在殷罗眼里,让她觉得舒适也情愿在徐知尘面前放松。这感觉就像是一卷古书,有着沉淀过后的纸墨香,那气味是无声无息滋养身边人内心的,缥缈而宏观。
徐知尘的眼睛很亮,可是那明亮之下却好像还有一层阴影,外界的光无法突破她的瞳照进她的内心,而她内心中的那一束光也没强烈到足以回向外界。
或许是她的眼瞳太黑的缘故吧?亦或是因为她常年读书念经,接近虚无皆空的边缘后,眼瞳里就盛不下、也存不住什么东西了。
殷罗在心里这样想着,又听见徐知尘宽慰她的话:“莫急,世间事总有因果规律,今时今日未能得见的缘,来日他时也会水落石出。”
乍然听闻此话,她下意识的蹙眉,总觉得这类似的话在哪里听过,却一时也想不起来。
只好也朝徐知尘微笑,并道:“大姐说的是。”
灰衫女子闻言偏了偏头,这才看向孟清月,朝他颔首下算是寒暄,轻声道:“上一次见你,是三月前,你把我送出白绮山,祝愿我到东北三城一路平安。如今倒是轮到我这个做姐姐的祝你了,能得如花美眷爱侣常伴,共逢这世间。”
孟清月垂眼弯唇,应下了:“多谢大姐。”
“江山看不尽,最美眼前人。你与明四公主在一起也浮沉过,须得记下,男子对心爱女子许下的承诺,那是拼了命也要达成,断不能做背信弃义之徒,乱长林崖的门楣。鸳鸯交颈梳洗,大雁成双南行。能寻得相守一生的,便要尽力守住这一生。”
徐知尘边说着边缓缓朝他们三人踱步,她面上的表情很是平静,说话间的神情也似在参禅,右手负在身前,微垂的左手抬起,抚向宽大的袖口,似乎想拿什么东西。
孟清月眼看着她从那袖口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双面铜镜,周遭是绿色的翡翠镶嵌了铜边,花纹繁琐样式奇特,不像现今世上时兴的物件,倒像是个古董。
“百年前,东北三城曾有一名赵姓将军,他与其妻子王氏乃是青梅竹马,不但自小同窗,成婚后更是举案齐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