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拔契从拓跋靖身上收回幽沉的目光,心中已然有了定数,
三儿子这些年被二儿子逼到了绝境,这才会在这两年开始冲自己争宠,
拓跋靖千辛万苦从大景夺来军粮,又怎么舍得将到手的功劳付之一炬?
若真如二儿子所说是拓跋靖用苦肉计来陷害于他,这代价不免有些太大了。
“父汗,儿身正不怕影子斜,儿知道部落今年缺粮,又怎么会将那么大一批粮食烧毁?”
营帐内的沉默让拓拔宇有些沉不住气,他忍不住出声解释,
“儿纵使与三弟再怎么不和,也不会拿人命关天的粮草做文章。”
拓拔宇这就沉不住气了?
拓跋靖唇角勾起一抹薄凉的笑:“二哥这是承认那些人是你的人了?”
他低垂着眉眼,姿态依旧是拓拔契熟悉的懦弱:“父汗,粮草已经被烧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也许二哥不是有意的,只是那些下人迟迟未能得到粮草,这才自作主张毁去粮草。”
“好你个拓跋靖!”
拓拔宇一直看不惯拓跋靖娘们儿唧唧的行为,这会儿又听他阴阳怪气将烧毁粮草的罪名扣在自己头上,气不打一处来,
伏跪身体猛然挺直,他握着拳头,铜铃一般的双眸闪烁着凶光,
“你再说一句,信不信我撕了你!”
“父汗......”
拓跋靖往后跌倒,毫无血色的脸上满是惊恐,
拓拔契眉头紧锁,冷呵:“拓拔宇,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父汗吗?”
当着他的面,拓跋宇都如此嚣张跋扈,可见平时他这个二儿子在部落中的地位如何,
恐怕在部落人心里,他这个二儿子的地位仅次于他!
幽沉的眸底蕴藏着风浪,拓拔契令人将现场查探的结果呈上来,
心腹双手捧着在现场发现的铁块,将查探结果说出,
“禀可汗,属下在现场发现莫罗氏的马蹄铁,”
拓跋宇的心腹部下便是莫罗氏,这一点几乎众人皆知,
证据当前,拓拔宇面无惧色,他心中清楚,拓跋契生气的不是他去抢粮草,而是那么大一批粮食被烧毁,
可偏偏粮草被烧毁之时,确实是他的人在抢粮草的时候,这个锅他背定了!
心中虽说有了计较,他还是挣扎一下道:“父汗,儿承认确实有眼热三弟带回粮草之功,到儿绝不会做出烧毁粮草一事,”
“行了,你下去吧,在此事弄清楚之前你先禁足。”
拓跋契冷着脸吩咐,拓拔宇还想辩驳,却被他的冷脸所摄,只能不甘的行礼离开。
“你也回去吧,好好养伤。”
拓跋契转头看向拓跋靖眼神复杂:“粮草一事本汗自有定夺,你千里迢迢将粮草带回草原有功,你想要什么想清楚了告诉本汗便是。”
“多谢父汗关心,儿不需要赏赐,原本抢夺粮草是想为父汗分忧,如今粮草烧毁,儿羞愧难当,怎么有脸同父汗要赏赐。”
一切都按照预料中的场景在进行,
拓跋靖伏跪在营帐中,听着拓跋契的命令,心中畅快,
这个时候拓拔宇被禁足,那就是变相的夺了他手中的兵权,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等,等拓拔宇身边的人来找拓跋契求情,这样才会让拓跋契对拓拔宇产生忌惮之心。
拓跋靖低眉顺眼从拓跋契营帐中退出,目光飘向沈月所在的营帐,眼底漆黑一片,
居安这个女人,心计颇深,
这样的人如果不能为之所用,那便只有毁去一条路。
同侍从吩咐一声,拓跋靖抬脚朝着营帐走去。
“三王子。”
女婢的行礼声将沈月二人的低语打断,
沈月抬眸,就见拓跋靖掀开帘子踏进营帐,
同赶路时候的潦草不同,如今他身着蓝色翻领长袍,脚上蹬着皮靴,腰间玉带显得身形越发挺拔,
杏眸眯了眯,沈月视线落在拓跋靖毫无血色的唇瓣之上,
不对,她记得她被抓的时候,拓跋靖并未受伤,可拓跋靖如今的状态,却仿佛重伤一般。
拓跋靖装苦肉计的伤未免也太逼真了些。
沈月在打量拓跋靖的同时,也能感觉到拓跋靖打量她的视线,灼热中透着令人不适的算计。
她不动声色挪了挪,将凝香挡在身后:“三王子有何贵干?”
“居安,这是本王的营帐。”
拓跋靖盘腿坐到沈月对面,修长的腿曲起,邪肆而随性,
他轻笑:“本王这还是头一回见着奴隶赶主人的。”
奴隶,
沈月眸光微凝,望着拓跋靖脸上欠揍的表情手有些发痒,恨不得一巴掌糊上去,
可如今不行,她的逃跑已经激怒了拓跋靖,这会儿不适合横生枝节,
指尖屈了屈,她垂眸盯着地面:“三王子的苦肉计想来收获颇丰。”
“何以见得。”
拓跋靖换了个姿势,手撑着额头示意沈月继续说,仿佛逗弄新鲜玩意一般。
沈月咬了咬唇,将心中猜测说出:“王子从进门开始,心情就不错,还有心情同我开玩笑。”
也恰恰是因为拓跋靖心情不错,她才有胆子出声,想要将话头的主权抢握在手中,
与其给拓跋靖机会让他对自己问罪,不如自己先打开话头,将拓跋靖想要的一面展现出来,
只要她对拓跋靖还有用处,拓跋靖就不会伤她,最多就是在精神上折辱,用以发泄。
“既然王子的苦肉计已经成功上可汗对你怜惜,可有想过如何让可汗快速对二王子生出芥蒂?”
沈月的想法自然瞒不过拓跋靖,可沈月猜的不错,他现在还真舍不得伤了这个宝贝,
拓跋靖起身到门口,吩咐人把守,不允许让任何人进来后,重新坐到沈月面前,转动匕首指向凝香,对沈月道:“所说,若是让本王高兴,本王就免去你这个丫鬟的出逃之罪。”
心中沉重,沈月敛眉,强迫自己镇定:“王子总要将谋划先告诉我。”
她得知道如今的局面,和了解拓拔靖下一步的动作,才能从中找到突破口。
沈月主仆的性命如今都捏在拓跋靖手中,他自然不怕沈月背叛,遂将始末告知,
“那日本王带人在镜湖,拓跋宇的人趁夜偷袭,本王假借不敌,趁乱派人将所有的粮草点燃,而后假意抢救粮草无果后撤退被追杀。”
拓跋靖唇角勾起一抹冷意,意味深长的望着沈月道:“本王本欲假装溃逃转道,却不想方向恰恰与你逃跑的方向相同,遂顺手将你一同带回,”
原来拓跋靖会出现在大荆城附近,是因为这个原因,
怪不得她想破脑袋也没能想出拓跋靖不顾大局去追她的理由,
原来竟然是凑巧吗?她的运气还真是差呀!
沈月唇角漾出一抹苦涩的笑,呼出一口郁气后,打起精神听拓跋靖继续说,不放过任何一个字。
“本王重伤,在追杀过程中被巡逻的队伍发现,带回营帐,”
拓跋靖拨弄着锋利的匕首,表情玩味:“父汗今日找本王过去同拓拔宇对峙,在拓拔宇反驳后,他拿出了证据,最终就是,拓拔宇被禁足。”
说到拓拔宇的惩治结果,拓跋靖眼底划过一抹杀意,
拓拔宇险些要了他的命,他的好父亲却只是禁足而已,
他的命还真是低贱啊!
薄唇划出自嘲的弧度,拓拔靖挑眉望向沈月:“事情就是这样,这个关头,拓拔宇的人定然会替他求情,让他尽可能的立下军功。本王等着,等着他们拱火。”
拓拔契年纪越大对权力的掌控越发强势,一旦拓拔宇的人去替拓拔宇求情,拓拔靖契便会觉得拓拔宇在挑衅他的权威,忤逆他的话。
拓跋靖说完,静静看着沈月不再出声,
寂静的营帐内只剩下轻轻扣挠的动静,以及清浅的呼吸声。
坚硬的纹路划过指腹带着些许痒意,沈月粉白色的唇瓣紧抿,眼尾微垂,
“王子在可汗跟前有多少心腹?”
沈月的问题太过刁钻,拓跋靖沉默片刻方才应答:“说的上话的不多,也就六七人。”
“够了,”
沈月眉间的褶皱渐渐消失,舒缓的眉目透着柔美,她轻启粉唇,自信道:“王子若是信我就不需要等,倘若那些人是王子的后手,无人知道他们是王子的人更好,”
她目光冷凝,轻笑:“王子只管让他们出言替二王子说话,直言二王子是拓拔部落的希望,万不可因为兄弟之间的打闹而影响了二王子的前程,只要是类似的话便可。”
拓拔部落中支持拓拔宇的人本就有半数,如今再加上拓拔靖的人,几乎有三分之二的人都站在拓拔宇那边,
沈月唇角上扬,再度叮嘱:“最好是将拓拔宇的重要性说的厉害些,比如将士拥护,大臣欣赏。”
沈月说的极其直白,拓跋靖瞬间就想明白其中关窍,
将手中匕首插会靴间,他起身,让人将凝香带下去:
“你有逃跑的前科在,本王总归要留一手的,这个丫鬟就当是你压在本王手中的信物,一旦你再次出逃,本王会立刻将这个丫鬟处死。”
垂在身侧的手攥紧成拳,沈月低着头,淡漠道:“我知道了,但是你要保证如我们之前约定好的一般,她不会被欺负,要定期给我探望她的时间。”
“本王可比你言而有信多了。”
凝香被拓跋靖的侍卫带走,营帐内只剩下沈月和拓跋靖二人,
谈的正事都谈完了,沈月独自蜷缩在一旁的小榻上,看着女婢将热水药物送进营帐,
拓跋靖毫不避讳的褪去外衫,露出里面被脓血浸透的白色棉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