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湖州下属红枫郡的一个小村子里,黄昏的澄金光辉洒落人间,袅袅炊烟升起,忽有几声鸡鸣狗吠,却是一派安宁之景。
村头大槐树底下,两个小孩一左一右,粘着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
即使穿着破麻衣,也掩盖不了男人俊美的面容。
“水生哥哥,求求你了,明天跟我们一起去山里摘杨梅嘛。”其中一个五岁的小哥儿说,“卖去县城能有十文钱一斤呢。”
乐浩川掐了掐小孩的肉脸,皮笑肉不笑地拒绝,“不行。”
小哥儿睁着一双大大的黑葡萄似的眼睛,“嘤……”
“撒娇没用。”
另一个稍微大些的小汉子说:“水生哥哥,五月想攒钱给他小爹爹买一件冬衣,你就帮帮我们吧。”
宋五月点头,“我保证,一定不乱跑。”
“五月,守言,你们别粘着水生。”这时远处一个夫郎大声说道,“水生,别管他俩,这年纪猫嫌狗嫌的。”
宋五月大惊,“小爹爹过来了。”他扯着乐浩川的衣角,小声央求,“求求你了水生哥哥。”
乐浩川面无表情地想,这个世界的小哥儿未免也太会撒娇了。
差一点他就同意了。
周守言今年刚八岁,已经开蒙了,在隔壁村的私塾里上学。
“水生哥哥,我们保证进山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你就带我们去吧。”
“是呀是呀,水生哥哥,小爹爹那一件冬衣都不暖和了,今年冬天可怎么办呀……”宋五月挤出两滴眼泪,可怜巴巴地望着男人。
在两个小孩情真意切的恳求下,乐浩川只得叹口气,“明天吃了早饭过来到大槐树这里集合。”
宋五月欢呼:“好耶!”
这时宋五月的小爹爹也过来了,“水生,你又答应这两个小皮猴什么事了,”
“带他们去摘杨梅。”乐浩川如实道。
“那野杨梅可不好摘,这小馋哥儿。”宋夫郎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乐浩川说:“……不会。”
宋五月跑过去帮宋夫郎拿东西,小小的一个孩子勤快得很。
宋夫郎正是之前将他从河里救起来的人,他本身也是个苦命人,丈夫出征多年杳无音讯,一个人拉扯着宋五月长大。
“水生哥哥,明天见。”宋五月朝他挥手。
周守言规规矩矩地鞠躬,“水生哥哥,告辞。”
宋五月和周守言被宋夫郎接走了,乐浩川才慢吞吞往草庐走去。
当初乐浩川伤势过重,几乎感觉不到呼吸了,村中其他人嫌晦气,无人敢上前救治。
还是宋夫郎看他一身甲胄,猜测应与他的丈夫一样也是北境军,不忍不救。
村中有人笑话他,‘可别救了一个逃兵’或是‘说不准是宋夫郎不检点,瞧这人相貌好,看上他了’之类的话。
宋夫郎大义,只觉得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歪,对这些话从不过耳。
只是一个寡夫郎收留了个来路不明的男人,说出去实在难听,村长便做主将人送去了草庐。
草庐只独居了一个老头,姓薛,脾气古怪得很。
他本来说什么都不肯救治乐浩川,后来也不知是因为什么改了主意。
此后他就一直跟着薛老头住在一起。
“让你打的酒呢?”薛老头不待见乐浩川,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哪哪儿都能挑的出错来。
薛老头其实并不老,估摸着也就四十来岁,只是满头白发,以至于所有人见他的第一眼都会忽略他的容貌。
乐浩川把腰间的酒葫芦扔过去。
薛老头稳稳地接住了酒壶,灌了两口酒后,道:“屋里熬好的药,去喝了。”
乐浩川抬脚就往屋里去。
他中了毒。
准确的来说,是他现在的这具身体,中了毒。
不解毒,他会暴毙而死。
薛老头还教给他一套功法,每次指点他时都装作不耐烦的样子,却句句都能提到有问题的点上。
两人平时交流不多。
三年来,乐浩川越来越沉默寡言。
从他睁开眼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无一不在告诉他,他回不去了。
事已至此,除了认命,别无他法。
第二天一早,宋夫郎就带着两个小孩在大槐树底下等他。
“水生,我做了些饼,你们仨在路上吃。”宋夫郎手臂上挎的篮子里装着一个布包,布包里包着白面做的烙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