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楚君带着人浩浩荡荡到大房的院子,扔烫手山芋去了。
昨晚圣旨一下,许多人包括时家大族里都在议论,建安侯府还得乱一波。
一个是新封的世子,照理侯府掌家权就该落到大房手里。
但二房已经在执掌中馈,且当家主母又是护国公府嫡女。就算老侯爷也拉不下脸面,逼着二房把掌家权交出来。
一个嬷嬷道,“夫人,该争的还是要争一争。二房亏欠大房这么多年,咱们爷现在已经是世子,怎么说……”
“怎么说都是二房夏儿姑娘,给老爷争来的世子之位。”于素君向来是个好说话的主子,此时也忍不住瞪了一眼那嬷嬷,“二房亏欠我们大房是不假,但楚君和夏儿可没亏欠。若不是夏儿的筹谋,咱们爷也做不了右安抚使。”
那嬷嬷是时成逸的奶嬷嬷,姓黄,一直就在大房侍候。
因着先夫人去得早,时成逸从小没有母亲,便把黄嬷嬷当成了半个母亲。
且时成逸早早就把她身契撕毁,去她奴籍,还了自由身。
黄嬷嬷如今说是在大房侍候,其实就是颐养天年。
平时里她仗着自己的功劳,也时常倚老卖老提点于素君,相当于半个主子。
说得对的,于素君能听。说得不对的,于素君尊她一个老,左耳进右耳就出了,也不和她计较。
但这次于素君没有惯着,直接便是驳斥了她。
黄嬷嬷生了好大气,一扭身,进自个儿屋里歇着去了。
于素君昨晚激动得一夜未眠,也正准备回房补个觉,就听丫环来报,说当家主母进院儿了。
于素君忙肿着一双眼出去迎接。
唐楚君爽朗笑着屈膝一福,“楚君给大嫂请安。”
于素君吓得忙去扶她,“哎呀,楚君你折煞我了!”
“应该的,”唐楚君将装着对牌钥匙的盒子塞进于素君手里,“诺,侯府掌家权交给你了!你自己派人去点库吧。”
于素君想到刚才黄嬷嬷还撺掇自己去争去抢,谁知人家这就送过来了。
只觉臊得满脸通红,摇头推拒着,“你知道的,我不擅长这个,所以这家还得你来管。”
唐楚君笑,“素君,你想什么好事?如今你夫君已是侯府世子,你不执掌中馈让我受累?那不行,我体弱,累不得。”
两人笑成一团,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
于素君如少女般吐了吐舌头,浑不像个上了年纪的夫人,用嘴努了努黄嬷嬷的方向,“刚还有人怂恿我来跟你争一争这东西呢。”
便是这句坦诚至极的话,让两人都回到年少时的单纯。
唐楚君翻个白眼,促狭道,“烫手的山芋而已,我可不要。谁是世子夫人谁接手!”
两人说话间,于素君便让丫环们出去了。
她静静看着唐楚君绝美清雅的脸,“楚君姐姐,你可怨过素君?”新笔趣阁
唐楚君笑容散去,摇摇头,“不怨,我只怨自己蠢。但事过境迁,我已经不记得那是种什么感觉了。如今我只当大哥是我儿子和女儿的大伯父,没有别的,你别多心。”
于素君低着头,“楚君姐姐,我只是想说……”
唐楚君打住她的话,“素君,我们现在都是有孩子的人了,不必再扯陈年旧事。况且你不欠我什么。如今我只盼着我的儿女能过得好,别的都不重要。”
两人把话说开,隔阂消弭殆尽,只剩笑语欢颜。
于素君道,“你既然执意不管家,那我跟你借个人,你总不能拒绝。”
唐楚君嗔怪的,“就知道你要把主意打到我女儿身上。来前夏儿就说了,她会来帮你。”
于素君大喜,“夏儿真这么说?夏儿可真是个乖孩子!”
唐楚君不禁得意炫女,“我夏儿几乎把侯府所有下人都清理了一遍,才把中馈交到你手里。你们这几房院子的人,你也要好好肃清肃清。”
于素君答应着,视线已不由自主看向黄嬷嬷所住的方向,有些头疼。
彼时,侯府门前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前,站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
她恋恋不舍地看一眼檐下火红的灯笼,以及写着几个苍劲大字“建安侯府”的牌匾。
她想,这一眼,可能是她人生的最后一眼了。
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回来。
她潸然泪下,向里张望。
李嬷嬷叹息道,“老夫人,老奴已经代您去跟侯爷道过别了。申大夫在他屋里,他可能没空来送您了。”
时老夫人黯然神伤。
忽然,侯府门大开,时成轩带着妾室和孙辈出来送行。
时老夫人眼睛亮了,但渐渐的,那束光又暗下去。
送行的队伍里,少了三个人。
唐楚君和她的儿女都没来送行。
一番告别,时老夫人被李嬷嬷扶上了马车。
就在马车要启程的时候,时安夏清越的声音响起,“祖母,孙女儿送你一程。”
随着这声,时成轩等人自觉让出一条道,便露出她袅袅婀娜的身影。
她容颜极盛,清澈明亮的瞳孔里,仿佛闪耀着万千璀璨星辰。
大红狐裘映衬着她白瓷般的小脸,如桃花绽放,十分惹眼。
丫环为她撑着玉骨伞挡雪。她便在众目睽睽下,钻进了马车里。
随着车夫吆喝,马儿抬起脚缓缓出发。
祖孙俩相对而坐。
时老夫人不敢正视孙女的眼睛。
而时安夏却一直盯着时老夫人的脸,“祖母,若是时光倒流,您还会选择把我哥哥和时云兴换了吗?”
时老夫人的眼泪刹那间涌出,“不,不会换了。我不会再做那样的错事。”
时安夏却摇头,“不,祖母还是会做相同的选择。”
有些人的自私凉薄,早已刻在骨子里。哪怕再重新来一万次,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
时老夫人猛然提高了声量,“不,不会了,我真的不会再换了起儿和兴儿。他们都是我的孙子,我的亲孙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怎么可能……”
“那祖母还能想起时云兴死的时候,您的痛苦心情吗?”时安夏目光灼灼盯着她的眼睛,“想不起来了吧?祖母,您再想想,这一生,您有真的在意过谁吗?”
时老夫人被这一连串的问题问蒙了。
她有在意过谁吗?
有!她在意自己的儿子时成轩!她为他谋划!
算计国公府嫡女是为他;争夺世子爵位,依然是为他。
时安夏温温一笑,“您想说我父亲?”她叹息着摇摇头,“不,您不是在意我父亲,而是因为您没有选择。但凡有别的选择,您会立刻扔了这个包袱,转头就忘记他。如同您内心里扔掉时云兴,重新在意我哥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