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开……让开!”
马夫手上缰绳一使力,马长嘶一声停了下来,险些撞到旁边的路人。
顾行知坐在马车里一个踉跄,他不悦地皱眉道:“鲁莽。”
没有等到马夫回话,却听到车头前方传来一阵吵杂声,他撩起帘子看向窗外,只见从旁的小道驶向这条小道的马车刚好跟自己的马车挤在一起。
谁都不让谁,车子紧紧地挨在一起,谁都莫要动半分。
他原本就有些烦躁,此刻更添了几分恼怒,于是微微坐直了身子沉声道:“前方何人,敢挡本官的路。”
对面的车夫却高高地扬起鞭子,当空甩了一个响亮:“呸,快给爷让开,世子爷要是有个好歹,拿你们全家脑袋陪葬。”
说罢那车夫又扬了扬手中的鞭子,顾行知以为在吓唬他,倒想看看是哪家的奴才狗仗人势,准备下车理论一番。
忽然那马车帘子掀开一个角,一块手掌大的令牌露了出来,顾行行知骤然心跳加速,呼吸紊乱。
“快点退后,退后……”顾行知顿时收了脾气,忙不迭地吩咐马夫勒马后退,直到那辆马车朝着明月庵的方向疾驰而去,他才摸了摸后背的汗,已湿透了里衫。
他在大理寺任职,自然认得这个令牌是荣亲王府的,他低头思忖片刻,琢磨刚才那个车夫的话,荣亲王府的世子生病,整个京城的大夫都看不好吗,大老远地跑到荒郊野外作甚?
忽然想到那辆马车也是朝着明月庵的方向而去,他一拍大腿,高声对车夫道:“快,追上前面那个马车……”
他们一路疾驰,一直追到明月庵的门口,才发现车内的主人已进了院子,留下车夫守在门口。
车夫看到顾行知,冷笑道:“怎么,刚才没吃到爷的鞭子,追上来找打吗?”
顾行知取出自己的腰牌,讪讪道:“本官来明月庵寻个人。”
这几年明月庵香火渐衰,加之又在山林的深处,慢慢就无人问津了。
顾行知说的是寻人,不是求医。
是以,那马夫不太信他的话,手持鞭子戒备地看着他,不许他迈进庵内半步。
顾行知数次想找机会跟马夫搭讪,都被他冷冷的目光逼退。
大约等了两炷香的功夫,紧闭的庵门再次打开,仆从背着荣亲王世子缓缓从里面走出来,马夫上前惊呼道:“果然是神医,世子爷可算是醒了……”
两人合力将世子在马车上安顿好,一刻也未有耽搁,马夫扬起鞭子,顷刻间马车便消失在小道的尽头。
顾行知眯眼看了半晌,唤过带来的两个丫环一起迈进明月庵。
庵里空无一人,顾行知唤了几声,却没有人应答,他沿着小路一直走到后院,才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蹲在地上拣药草。
“咳……”他清了清嗓子,“小姑娘,你们明月庵的人呢?”
那少女闻言转身,抬头打量了一下顾行知,见他一身官服,以为他也是前来求医问诊的人,便脆生生笑道:“你也是来求医的吧?”
顾行知忙摆手否认:“不,不,我来寻人。”
“那可就难办了,这里早都没有香火了,姑子们都走了……”那小姑娘惋惜道。
“半夏……”这时屋内传出一个少女的声音,“他们还没走吗?”
“不不,姐姐,有位官爷前来寻亲。”那被唤作半夏的女孩起身蹦蹦跳跳朝屋门口走去。
“吱—呀—”一声,门从屋内打开,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推门而出。
顾行知眼前陡然一亮,见那少女面色晶莹,修眉端鼻,眉目间像足了她的父亲,可不就是他要找的人。
“顾瑾!”他招手唤道。
那少女微侧着头,扫视了一眼四周,眼光又淡淡地看向唤她的人。
顿了半晌,她轻启朱唇:“大伯父。”
半夏一溜烟地跑到顾瑾身边,轻晃着她的手臂,“姐姐,你是官家的大小姐吗”
说完她又笑着看向顾行知:“官老爷,你是来接姐姐回去的吗?”
顾行知眸子扫了一眼眼前这个兴奋的小丫头,没有作声,只有院子里的海棠树和翠竹被风吹得飒飒作响。
半夏讪讪地退回到顾瑾身侧,顾瑾伸出手轻轻拦住她的肩头。
顾家一共三房儿子,如今来的是长房顾行知,也是顾瑾的大伯父。
“瑾丫头,你爹可是给你留了什么物件?”顾行知不欲浪费口舌,轻咳一声,目光紧紧地盯着顾瑾。
如此开门见山的发问,让顾瑾略有些愕然:“你问我爹便是,大老远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你爹上个月去世了。”顾行知皱了皱眉。
顾瑾耳朵里哄的一声,如同被针扎了一样,全身都有些麻木了,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顾行知语气颇有些不耐:“你爹上个月去世了……”
顾瑾这时完全惊呆了,她怔了一下,短促而痉挛地呼了一口气,像生根似的站住。
她的父亲只她一个女儿,如今去世了,顾家却没有派个人来通知她。
透过迷蒙的视线,她看到她伯父的神情里有不耐烦,有无所谓,却没有半点的惋惜和疼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