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舌头已经打结。
顾瑾眸光渐渐幽深,她总觉得巧儿有点怕她,是做贼心虚还是另有隐情?倘若大伯母有意安排人在她身边盯梢,倒也不至于安排如此胆怯的丫头吧,她想了想,想不出头绪。
顾瑾揉一揉眉心:“这些账目实在叫人头疼,往常大夫人也是自己看账本吗?”
巧儿开口道:“听说大夫人算账比账房的先生还厉害。”
“不会看账本的主子,如何在府里立威信?”顾瑾推开窗,淡淡地扫向窗外,“现在手里又没有对牌,恐怕连人都使唤不动。”
半夏和巧儿两人面面相觑,看了眼面上阴云的顾瑾,都不敢开口接话。
过了半晌,门口有婢女进来传话:“二姑娘,大姑娘有事来找您。”
“她人在哪?”顾瑾懒洋洋地问。
“回二姑娘,正在院内候着。”
顾瑾挥了挥手,示意叫她进来。
只见顾瑶带着两个丫鬟,大摇大摆地进来:“二妹妹,今天你可要谢谢我,我可是为了你专程跑了一趟。”
只见她面上略有些不耐,身后两个丫鬟各捧着一个长长的红漆木盒子。
她指了指身后丫鬟捧的盒子:“本来我要出门,正好碰上宫里的人给你送官服,他们有事走得急,就托我给你送过来。”
半夏和巧儿上前接了过来,放在榻边的矮几上。
“有劳姐姐了。”顾瑾慢条斯理地翻看着账本,抬眼看了她一眼。
顾瑶本就不乐意来给她送东西,顺着视线看过去又看到她手里的账本,不由地出口道:“野丫头,你看得懂吗?”
顾瑾瞥了一眼她身上的淡粉色衣裙,以及腰间金灿灿的织锦腰带,不觉皱了皱眉。
按照习俗,侄女理应为叔伯守孝,爹爹去世不过月余,顾瑶已穿得毫无顾忌。当然,她今儿个这样走出去,保准明日她爹就要被言官弹劾。
或许她是无知,可她身边的人不知道提醒吗?她的目光渐渐凉下去。
顾瑶被她盯得不自在:“怎么了?”
“没什么。”顾瑾语气淡淡,转过头打开了红漆木盒子。
一个盒子里装的是浅绯色圆领长袍,另一个盒子里装的是青黑色头幞。
她轻轻抖开袍子,吩咐半夏仔细检查可有问题。
顾瑶闻言更气:“是怕我破坏你的官服吗?”
顾瑾仍是淡淡的语气:“破坏官服乃是大不敬罪,想必姐姐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那你还要检查?”
“防人之心不可无。”
半夏仔细查看官服的里里外外,每一个针脚都细细看过才给顾瑾点了点头。
顾瑶斜蔑了顾瑾一眼,气呼呼就要往外走,走了两步又折回身,语气颇为不善:“你少得意。”
顾瑾讶然:“得意什么?”
“甭觉得你是仙药使了,就高人一等,以后日子长着呢。”
顾瑾语带揶揄:“仙药使不高人一等,那你们先前干嘛抢得这么起劲?”
顾瑶瞪圆了眼睛回头看她,只见她抿着嘴,正斜着眼瞅着自己,目光里有隐隐的嘲讽。
她握紧了拳头,真想冲上去给顾瑾一巴掌,可是想到娘亲刚才给自己的嘱咐,硬是忍了下去。
“凭什么她可以出门,姐姐就不可以?”等到顾瑶离开,半夏忍不住嘟囔。
“明儿我要去太医院当值,谁都拦不住我的,不过……”顾瑾忽然沉吟不语,“巧儿,我爹之前的车夫现还在府里吗?”
“被辞了。”巧儿不假思索,“不过二老爷的马车一直没有人用。”
窗外微风徐徐,顾瑾柳眉蹙起,声音更轻,“明儿我要走爹爹每天走的路了。”
半夏担心道:“姐姐明日当值,车夫会听你的话吗?”
顾瑾笑笑:“不听也无妨,左右大伯也是要去当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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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京都的早春乍暖还寒,清晨的光亮裹挟着丝丝寒意姗姗而至。
卯时刚过,顾瑾带着半夏走到前院,门倌睡眼惺忪地倚在门柱前,听到脚步声登时清醒过来,抹了抹眼睛一看是顾瑾带着个丫鬟,面色又变了一变。
“二姑娘这么早就要出去可有对牌?”他不自觉提高了声音。
“对牌?”顾瑾挑了挑眉。
“府里姑娘丫头出去,都是要牌子的,这是规矩。”
顾瑾倒也不恼,缓缓从袖间取出两块腰牌:“对牌我没有,我这里倒是有一对牌子,不知可行?”
她把牌子在门倌眼前晃了一圈,门倌瞪大了眼睛,嘴唇动了动,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视线从她手中扫过,落到她身上。
顾瑾穿了一身浅绯色官服,衣袍比身量略略宽松一些,使得她原本秀美的脸添了几分英气,此刻她面上的笑意已然敛去,双目晶晶,冷冷地看着他。
“大胆刁奴,昨日已经拦我一次,今日还敢拦我去太医院当值,倘若误了事,你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门倌再无知也不会不知道她手里的腰牌是为何物,此刻他的睡意已然全消,他暗暗恼着不该听大夫人身边的丫鬟挑拨,三番两次阻挠二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