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些许凄厉的声音回荡在这夜色下,那些被声音引动而出来的人脸上都带着茫然之色。
这是王上?
王上刚说了什么?
王后和两位公子意图谋逆,逼宫要杀了王上篡位?
所有反应过来的人脸上都是带着愕然,但转瞬间他们的眼睛中就点燃了无尽的怒火!
王太后怎么敢做这样子的事情?
一些想法开始在他们的脑海中浮现出来,之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芈八子谋害安国君”的想法,再次出现了。
嬴稷的脸上带着悲戚,而此时早已经准备好了的陈瞻、陈慎、陈昭三人走出来,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神色:“王上,您说什么?”
“王太后谋逆?”
陈慎的脸上带着暴怒之色:“臣这便领兵,斩杀逆贼!”
而街道上看着的众人脸上出现了“松了口气”的神色,陈慎出手,无论是王太后还是公子什么的,应该是没有反抗余地的。
就在这时,那府内传来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像是什么人的脚步声一样。
起初并没有人在意,是看见了陈昭回过头,而后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恐惧的东西一样,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后,才在意起来的。
从安国君府中走出来的,让司寇陈昭都觉着不可思议的人会是谁?
一个不可能的答案从众人的心中浮现出来。
“安,安国君――!”
“嘶――”
围观的众人下意识的倒吸了一口冷气,难道真的是安国君?
人们看向安国君那并不算多么华丽的大门,眼睛都不敢眨,安国君不是缠绵在病榻上,据说大限将至了么?
在众人的注视中,一个身上穿着普通的老人从府邸内缓缓的走了出来。
老人的头发花白,身上的气势温和,脸上带着些许皱纹,但能够从那一张带着沧桑的面容上看出来,这位老人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俊秀冠绝天下的人物。
他从府邸内走出,如同一位君王巡视自己的领土。
正是陈野。
陈野脸上带着平和的神色,他走到了嬴稷的面前,握住了嬴稷的双手,声音虽然轻,但却让人能够感受到这声音中所蕴含着的力量。
“王上,不必害怕。”
他低声细语,但落在周围众人的耳中,却如同猛虎的怒吼:“有老夫在,一切无忧。”
陈野平和的继续说道:“请王上下令,臣定然为王上诛杀逆贼!”
即便是在这个时候,陈野也没有冒犯“王权”,而是先请嬴稷下令,之后再进行自己的部署。
“王权”的神圣不可冒犯对于他来说虽然是一张废纸,但陈野却并不想打破这种“印象”,毕竟在他之后,“王权”还要限制很多人。
嬴稷看着那平和的眸子,心中将最后一丝担忧也彻底的放下了。
即便他与这位老人约定好了这一切,即便如今的所有事情都没有出乎他们当初的预料,即便老人依旧忠诚,可事情不到最后的一步,嬴稷不敢断言自己真的能够一点都不担心。
毕竟
若是这位老人愿意,他随时可以将自己从这个王位上掀翻,而后让先王的另外一个儿子即位。
甚至
若这位老人更加凶残一些,可以学习齐国的“田氏”,取代自己也未尝不可。
嬴稷稳住了自己的心神,他用颤颤巍巍的声音说道:“那便请安国君辅孤,诛杀逆贼!”
陈野微微点头,躬身行礼道:“臣,领命。”
说完之后,他猛地转过身子,脸上的神色更加威严,这一刻的他不像是之前那个温和的老头子了,更像是一个杀伐无双的将军,像是一头方才从山林中一跃而出的猛虎!
气吞万里!
“陈瞻听令。”
陈瞻上前一步,神色恭敬:“臣在!”
陈野微微闭目:“令你领兵包围王宫,不可漏放一人出宫,有妄自出宫者,斩!”
陈瞻没有丝毫犹豫:“唯!”
陈野继续说道:“陈慎、陈昭,你们两个陪着王上,保护王上的安危。”
“另外,找人去往司马错、赢疾、苏秦、张仪等人府邸,将这几个偷懒的家伙给我叫起来!”
“秦国如今异动,我怀疑他们会勾结其余六国,趁着这个机会对秦国发起进攻。”
“陈瞻,你在包围王宫之后,立刻日夜奔袭,前往函谷关镇守!”
陈瞻再次低声道:“唯!”
做完这一切之后,陈野笑了笑,而后再次开口道:“准备车辇、兵卒,老夫要进宫!”
他冷笑一声:“我想问一问那位脑子不太好的王太后,为何谋逆!”
周围的人不敢言语,不过片刻的功夫车辇便已经过来了,陈野老当益壮,令人为他披甲后站在车辇上,手中拿着当年惠文王赐予他的“穆公镇国剑”。
这是当初秦孝公赐给商鞅的宝剑,类似于“尚方宝剑”的效果,但比尚方宝剑更管用。
而商鞅过世之后,商鞅的儿子拿着这宝剑面见惠文王。
言明,商鞅在临死之前曾经交代过,若是哪一日他死了,就把这宝剑还给秦王!
这是商鞅能够为秦国和自己家族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而惠文王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做出了和自己父亲临死之前一样的选择,将这宝剑赐给了陈野!
只是这一次,有了明确要求。
陈野缓缓闭上眼睛,车辇开始朝着王宫的方向而去。
当年嬴驷握着他的手,交代后事的时候曾经告诉他,希望他用这把长剑守护秦国。
陈野低声呢喃道:“今日,便用此剑,护国!”
他的声音并不显眼,伴随着这车辇车轮在地上缓缓行驶的声音,根本就没有几个人听见。
人们只是看到陈野站在车辇上,驾车朝着咸阳宫的方向而去。
而站在安国君府邸门口的秦王嬴稷脸上则是带着感动之色。
他用几乎是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感慨,其中还包含着些许哽咽的声音。
“太医令言安国君已然大限将至,只能在床榻之上了。”
“可今日恰逢发生了这样子的祸事,秦国之本将倾,安国君恰在此时苏醒,这真的是天降的祥瑞之兆啊!”
“若无安国君,只怕今日秦国危矣!”
周围的人们听到秦王的感慨,心中也是不由得有了些许感动。
秦王嬴稷的表现还在继续,他的声音哽咽,像是几乎要哭了出来:“安国君心中,竟惦记秦国至此啊!”
咸阳宫中
芈八子、公子芾、公子悝三人站在那里,脸上带着愤怒和茫然之色,公子悝的脸上闪烁着怒火,他手中长剑挥舞着,像是要将身边的人全部斩杀一样!
“怎么会不在!怎么会不在!”
“嬴稷能够跑到哪里去?这怎么可能呢!”
王宫被他们层层包围,就连一只蚊子都是飞不出去的,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就这样子凭空消失了呢?
一定有人在其中作祟!
可到底是谁呢?
而此时的芈八子站在火光中,她的身后大殿正在燃烧着,是她的某个儿子一怒之下打翻了烛台的火焰。
那火焰越升腾越高,他们站在火焰的背光之下。
芈八子微微的闭上了眼睛,当她的理智回归的时候,她其实还是没有那么愚蠢的。
从结果推到原因,他们这个计划会失败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个计划从一开始就是有人故意“引导”的。
是谁能够隐藏在暗中引导这一切呢?
整个秦国谁有这样大的本领?
只有一个人,陈野。
芈八子幽幽的叹了口气,在这一刻她忽然之间明白了一切。
从最开始的“强硬”拒绝,到后来朝堂之上的争斗,再到后来的‘病危’,从放任自己将两个儿子要回来,再到嬴稷“困居”自己,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等待她去跳下去的陷阱。
从始至终,陈野都在针对自己一个人。
而且恐怕不仅仅是陈野。
芈八子在想通了一点之后,其余的也是迅速想通了,只怕参与到这个计划里面的还有自己的那个好儿子吧?
她的思绪纷飞,仿佛是回到了每一个选择的节点。
芈八子明白,嬴稷在暗中给了自己不少的“机会”,可是每一个时间节点,她都因为贪恋权势,想要获得更多的权力而选择了错的“方向”,这恐怕也是最后自己沦落到这个地步的原因?
她看向远处王宫的入口方向,若是她没有预料错的话,只怕陈野已经驾车来了吧?
陈野的“病危”一定是假的。
果不其然,还没等芈八子等待太长时间,喧哗声便响了起来,或者说不是喧哗声,而是一阵阵“踏踏踏――”的脚步声,整齐划一。
随着这声音走来的便是士卒们,而在士卒们最前面的便是那位坐在战车之上的老人。
老人今日穿着的十分华丽,腰间还佩戴着一把长剑。
芈八子没有在意陈野走来时平静的神色,也没有注意身后那看到“陈野”安然无恙,而发疯了的两个孩子。
她只是一点点的观察着今日陈野身上的衣着,似乎这对她格外的重要一样。
走来的这位老人身上穿着干净。
腰间佩戴着几枚玉佩,芈八子的眼神很好,她一眼便认出来了这玉佩属于她那个早死的夫君,也就是秦国的上一任王,秦惠文王嬴驷赐予陈野的。
而陈野头顶的发冠也十分有来历。
那是秦国的上上一任王,秦孝公嬴渠梁在陈野加冠的时候赐予的,并且当时是秦孝公、商鞅亲自为陈野加冠。
陈野手中拿着一把长剑。
长剑乃是穆公镇国剑,秦孝公也曾经佩戴过这一把长剑,这剑在孝公之前是秦国历代国君的象征。
陈野的穿着非常华丽,几乎是将自己这些年来,三代国君对他的赏赐全然穿戴在了身上,他隆重的像是要为什么人送葬一样。
芈八子却丝毫没有意外。
或许陈野不能够杀了自己,但却一定是来“送葬”的,给自己的两个儿子,公子悝、公子芾送葬。
也为她“芈八子”的野心送葬。
从此之后,她芈八子就算不死,也绝对没有任何的资格、机会去干涉朝政了。
哪怕陈野死了,王太后也再也不可能干涉朝政了。
芈八子闭上了眼睛,至于她这样做会对以后有什么影响,她并不在乎。
陈野率领士卒走到了这章台宫之前,巍峨耸立的章台宫如今正在燃烧着烈焰,火光倒映着一切人的贪婪和野心,他看着站在台上的三人,一脸威严肃穆。
“逆贼!”
“悝!芾!”
“先王再世时曾对尔等多加信任,王上即位之后更对尔等信赖有加!甚至冒着秦国与他国开战的风险,将们二人从他国要了回来,让你等不必再为质子!”
“这一桩桩一件件,难道你们心中就没有一点的感恩么?”
“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么?”
陈野站在那里,须发喷张,声音恢弘――他悄悄使用了【声符】一种可以放大自己声音的道具。
这显得他的声音更加巨大,气势更强了。
“尔等胆敢谋逆,难道就不怕先王在天之灵,与你们不干休么?”
公子悝、公子芾站在那里,脸上带着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神色:“哈哈哈哈哈哈哈!感恩戴德?”
“我等前去为质子,他嬴稷倒是成了王!”
“只是让我等回国难道我等便要对他感恩戴德么?”
“先王的兄弟全部都有了封君之位!”
“可我们呢?”
“休说是封君了,就算是参与朝政都是你这个老东西病危之后才有的!”
“他嬴稷何曾把我们当成兄弟?”
两人的怒吼声回荡在这大殿之下,陈野还未曾说话,一旁站着的赢疾冷笑一声:“我之封君,乃是从战场之上得来的!”
“尔等算是什么东西?”
“也敢跟我相提并论!”
他扫视了一圈站在那公子芾三人周围的士卒,脸上带着嫌弃:“放下武器者,可充入“先锋营”中将功折罪!不计尔等谋逆之大罪!不涉三族!”
那些士卒们犹犹豫豫的,其中有一人胆子大些开口道:“我等都是被迫的!”
“我们不信你,但信安国君!”
众多士卒的眼睛瞬间看着安国君:“要安国君说,我们才信!”
陈野上前一步,神色平静:“谋逆本是大罪,但尔等乃是被迫参与,不算首恶。”
“依照秦律,以金、爵代罪,充入先锋营中,可不牵连同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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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襄王三年秋,王太后携公子芾、公子悝谋逆,大罪。王奔出宫,疾驰至安国君府外,时天人感应、上苍护佑,安国君醒,后于王言:“吾在,君无恙!”,入宫,斩罪首。――《新秦书昭襄王本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