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基将手中茶盏放在桌子上,淡淡的看向董卓。
“都尉不必担心,宫中的太医令已然来瞧过了,身体尚好,只是不能够过度劳累。”
他的语气中带着些许意味深长的说道:“若是都尉早来那么一会儿,家父也就能够见到您了,只是半个时辰前,家父久候不到,所以便休息了。”
袁基的声音中终于有了那么一丁点的歉意。
“这一休息便不好再叫起来,否则便整夜无法入睡。”
“真是失礼了。”
董卓听着袁基声音中带着些警告的话语,眉宇中带着几分冷色,但转瞬即逝,他只是淡淡一笑:“长公子这说的什么话?俺只是一个大老粗而已,有什么失礼不失礼的?”
他挠了挠头:“只是这次先生唤我前来,是有什么事情么?”
说到正经事两个人的神色都严肃了起来,袁基轻声道:“的确是有些事情。”
他微微皱眉:“原本是何大将军想要借助你的力量,除掉十常侍这几个奸佞的,但如今十常侍说动天子将安国王请到长安城中,如此一来我们倒是不方便轻举妄动了。”
“谁也不知道,安国王对那几位的态度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董卓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那咱们现在应该做什么?”
他讪讪一笑:“俺是大老粗,不懂的这些东西,一切听长公子的话就是了。”
袁基这才安抚了几句董卓,最后只是说道:“等。”
等?
袁基迎着董卓的目光点头:“不错,正是等。”
他眯着眼睛:“安国王入京,着急的可不仅仅是咱们。”
“十常侍以及其他世家全都要着急起来,毕竟只要这位在,他的眼睛里可是揉不得沙子的。”
袁基手中握着一把折扇,脸上带着云淡风轻的笑容:“十常侍以为请来安国王便是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然则他们不知道的是,安国王首先不会放过的就是他们这几个人。”
“我听着安国王的故事长大,自然明白如今这位安国王的性格脾气。”
“你且看好吧。”
“无论是今日长安城中发生的纵马事件,还是前些日子所发生的赵让他们族中子弟所干的事情。”
“明日都会有一个结果。”
“或许.”
袁基嘴角带着玩味的说道:“或许,那是一个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驿站
董卓所带领的兵马全都驻扎在了这长安城外不远处,随身只带着几十个士卒,这是长安城的要求,也是朝廷的要求。
如今节制天下兵马的自然还是那位何大将军。
此时有安国王在,何进自然暂时不需要与董卓合作才能够除掉那几位十常侍,也正是因此何进没有允许董卓率兵入城。
董卓叹了口气,吩咐身边的牛辅将带进来的士卒全都安顿好,之后看着贾诩说道:“依照今日你所见,你觉着我应当如何?”
“须知,一步错,步步错。”
“我倒是可以错几次,但是西凉却没有这个机会了。”
贾诩只是眯着眼睛,他低声说道:“袁氏必定颓然倾倒,诸多世家大抵上也不会留存几个。”
“他们明日必定发难,但是安国王绝对不会理会他们所谓的发难,而是会在最后将所有的事情快刀斩乱麻的解决,干脆利落,不会留下任何的遗留问题。”
贾诩淡淡一笑,脸上的神色十分从容,这是他身为天下最顶尖的谋士之一的必备功课。
也是他安身立命的本事。
董卓挑眉:“你就对安国王殿下这么有信心,对袁氏这么没有信心?”
贾诩但笑不语,只是请董卓明日看热闹就是了。
漆黑的夜色逐渐的过去,天空之上的大日缓缓升空,而后覆盖了所有的一切。
消息灵通的人自然已经得知了安国王抵达的消息,此时在百官之首的位置上见到这位也没有什么惊讶的神色,一些消息不灵通的人,看着周围同僚的反应也能够猜测一个七七八八。
毕竟都是坐到这个位置上的人了。
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来上朝的。
而何进一走进来,就看见坐在最前方,原本属于他的位置上闭目养神的陈成己。
原本张狂的他此时却一句话都不说,甚至还装作十分淡然有礼的走到了这位闭目养神的丞相面前,而后轻声道:“原本昨日就要去见一见安国王的,只是昨日公务繁忙一直没有抽出原来时间。”
“这倒是何某的失礼了。”
他弯腰行礼,这一幕落在周围大臣的眼睛中都有些惊讶,这位什么时候这么知礼懂事了?
陈成己睁开眼睛,甚至没有站起身子来,只是微微一笑摆了摆手。
此时的陈成己身上不仅仅是有“丞相”“安国王”两个位置的双重加持,他甚至还有一个“太师”的头衔加封,所以见到何进不必起来这是应当的。
须知,陈氏“剑履上殿、赞拜不名”早已经是传承了数百年的特权了。
当年旧汉时候想要给陈氏加封,却被陈林武推却的封赏,最后还是落在了陈氏的身上,主要是除了陈氏之外,其他人倒是真的没有这个本事可以做到这一点了。
等到朝会开始,一群人照例开始吵吵闹闹的商议着政务。
而等到将大部分的灾情、叛逆之事商议完毕之后,所有人都逐渐的安静了下来,未央宫中一片沉默,所有人好像都在等待着什么一样。
终于,御史台的某位侍御史缓步起身走出,站在大殿的中央。
他的眉宇中带着几分的坚定。
只听得他缓缓开口,声音如同雷震一般,将众人的精神全都提了起来。
只听闻此人开口道:“启禀陛下,臣要弹劾长安都尉曹操,此人行事无赖、多次收受贿赂、冤枉世家子弟。”
“据臣所知,曹都尉早些年对安国王便有些不满,而昨日安国王方才抵达长安城的日子,这位随意找了个理由处置李氏子弟。”
他抬起头:“李氏子弟当街纵马,此罪的确是该杖责。”
“但李氏子弟平日里素来都是强健,怎么可能被区区杖责活生生打死呢?”
“这绝对是贼子曹操趁机对陈氏、对安国王表示不满啊!”
“还请陛下下令,严查曹操!”
轰!
这话就如同是九天的雷霆一样,瞬间击打在这朝堂之上。
一瞬间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
对安国王不满、杖责、以及.活生生打死!
当即便有人起身,眉宇中带着愤怒:“陛下,臣听闻曹都尉手下的士卒手中有一样手艺,便是可以把人打的看起来没有什么伤痕,但实则内里已经完全被打坏。”
“以及表面上看被打的血肉模糊,但实则没有什么内伤,全都是皮外伤,养一两日便能够恢复。”
他抬起头:“臣怀疑,曹都尉暗示手下的人将李氏子弟打死,以此发泄自己对安国王殿下以及对世家、朝廷的不满!”
这人话音刚落,又有人走了出来,神色严肃。
“启禀陛下,臣常听闻家中人所说,曹都尉为人张狂肆意,多次口出对陛下、对安国王不满的言论,其甚至是光明正大的收受贿赂、操控汉法、卖官鬻爵。”
“臣的孙子曾经与臣说过,曹都尉曾经放出话来,说只要是愿意给钱的,都愿意放他们一马。”
“京中纨绔子弟也好,世家子弟也罢,或多或少都有不经意的时候,也都被这位曹都尉威胁过。”
他抬起头,一字一句的说道:“而昨日怎么就那么巧合?”
“恰巧是在昨日有人纵马,恰巧是昨日曹都尉将人仗杀?”
“曹都尉多次对世家表示不满,而这天下最大的世家不正是陈氏么?”
这些人铁了心的要将陈氏拉入世家的阵营。
或者说,陈氏原本就应该是世家的阵营,只是陈氏一直不愿意表态,也不愿意与他们站在一起。
刘宏眉宇中带着几分的愠怒,他看向坐在一边,脸上依旧带着轻松神色的曹操问道:“孟德,他们说的可是真的?你昨日当真是当街杖杀了一位世家子弟?”
曹操心中思绪百转千回。
那世家子弟在走的时候,身体还十分健康,只是受了些许皮外伤。
毕竟他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和世家撕破脸,他是为了给那些人一个家训而已,让这些世家子弟不敢再次触犯汉法。
杀人不是目的,目的是为了教育。
可如今,这几位御史说那个李氏子弟回到家中后就死了?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他的嘴角迅速的划过一抹苦笑,他还是太过于年轻了,那位子弟回到家中之后,只怕就想办法直接死在了家里。
这也是世家的一棋。
曹操站起身子来缓缓出列,而后低声道:“启禀陛下,臣昨日并未曾仗杀过一位世家子弟。”
他抬起头,与刘宏对视:“昨日,李氏子弟于长安城中纵马奔袭,此举违背了汉法,也正是因此,臣遗诏汉法将其杖责二十。”
“此人离开的时候,身体还十分康健,甚至能够一个人离开,而不需要长安都尉府的护送。”
“因此,臣不明白此人的死是什么情况。”
刘宏目光滑向那几位御史,而此时李氏家主则是站了出来,脸上涕泗横流。
“陛下,请您为老臣做主啊!”
李复淮跪伏在地上,眼泪从眼角划过,整个人的脸上带着悲痛欲绝的神色。
他的职位并不算很高,只是秩一千石罢了,但也勉强能够上朝。
“被打死的那位是臣家中的三子,他平日里并不喜欢热闹,那日是听家中小厮传话,说是见到了安国王,因此才是纵马想要一窥安国王的面容。”
“因此纵马。”
他抬起头:“这是臣三子的错误,臣不敢因此而叫冤屈。”
“只是.只是”
李复淮低声说道:“只是,三子回家之后,起初还好,不过是些许皮外伤,臣也是想让他长长记性所以没有管这个事情,也没有出金赎买。”
“毕竟臣想着,不过是二十杖责,三子自幼习武怎么可能抗不过去呢?”
“后半夜的时候,三子突然起了高热,而后臣请医者来的时候,三子已然已然不在人世了。”
“那来的医者说,从未曾见过如此狠毒的杖责,这杖责打的时候便有一股子暗劲在其中,起初不在意,之后便会在疼痛中逝世。”
他猛的抬头:“臣之三子,违背汉法,死不足惜。”
“但往日都无事,为何偏偏是昨日这二十杖用了他的命?”
“三子并不是第一次接受杖责啊陛下!”
李复淮说道:“这只能够是曹操对安国王殿下不满,昨日巧了的是臣之三子撞在了他的怒气上,而后以三子为发泄,发泄自己对安国王以的不满。”
“安国王劳苦功高,世代为我大汉做出巨大的贡献。”
“昔年仁皇帝时期有诸王谋逆,陈氏那一代的安国王镇压朝堂,及至光武皇帝时期,陈氏先祖,那一代的安国王陈冲辅佐光武皇帝驱除逆贼,复我大汉。”
“而今朝,安国王见大汉危难,便再次入京,辅佐陛下。”
“安国王之功,岂是言语能够说的完的?”
“曹操此举,乃是对安国王大不敬!”
“臣,请斩曹孟德!”
李复淮的话一出,所有跟随着他一同弹劾曹操的御史都开口道:“陛下,请斩曹孟德!”
何进只是撇了一眼站在那里的曹操,心里闪过几个名字,那是当年曹操处理掉的权贵子弟,其中便有他何进的侄子。
当即也上前一步附和道:“陛下,曹操如此罪大恶极,罄竹难书。”
“臣,请斩曹孟德!”
朝中许多陈氏的门生见此却都没有说话,而其他的一些对立势力则是拼了命的赞同,好似一瞬间身份颠倒了一样。
陈成己坐在最前方,一言不发。
而曹操则是跪伏在地上,手在袖子中紧紧的握着拳头。
他以为这些人只是想要他辞官罢了,没有想到竟然是想要他的命!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最前方的陈成己。
他的一句话可以决定这件事情的走向。
就连皇帝也是看着陈成己,谦和的问道:“此事安国王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