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鹿儿来到了京都,一座古老的城市,到处是古旧的建筑格局,却涌动着一世又一世轮回的人。
夜晚我们在八坂神社,看一排灯笼亮起,明暗变幻,寺庙里有很多鬼佬,我在想我下辈子会不会前往一个鬼佬的身体,然后和鹿儿诉说的我奇异想法。曾经我相信今生死去的地方,下一世会降生在这里。
他说:“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我好想知道自己上辈子究竟怎样度过的一生。”
“也许是精彩的一生,与爱人白头偕老,孙儿承欢膝下。”我答。
“也许我上辈子的爱人是你,所以今生才会重新遇见你。”
“如果我们曾度过那样恩爱的一生,那今生等待我们的就是离别的痛楚。”
我和鹿儿住进一间温泉旅馆,木质结构的建筑,散发自然清香。房间是古香古色的榻榻米,打开窗户看得到宽大庭院里的河流,植物,以及远处黛色的山峦。房间不会上锁,打开隔扇就是通透的开放空间,有清凉的风穿堂而过,仿佛川端康成《伊豆的舞女》中旧时的景色。
我们洗漱完毕之后去泡旅馆的露天温泉,晚上去公用厨房自己做饭,旅馆的公共厨房也是旧时的模样,用炉火闷饭的锅子,煤气炉,许多日本人住客熙熙攘攘。鹿儿焖了白饭,烤了秋刀鱼,炒了鸡蛋,他知道我喜欢吃炒熟一点的鸡蛋,所以故意炒的焦焦的。然后我们端回房间吃,我与鹿儿面对面咀嚼食物,我泡大麦茶喝,而鹿儿则是习惯的冰可乐。
清晨醒过来的时候看到鹿儿也在身边苏醒,打开窗帘,一缕冬日的暖阳找到他的脸庞上,一如我第一次见到他那样,我在想,他究竟是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如果不是,又为何让我有冬日暖阳般爱人的错觉。如果他是我的爱人,我要他每天都对我说我爱你,除此之外我们天南地北什么也不谈。
走廊外面有隐隐的叫卖声,是一个老爷爷在售卖清晨的牛奶,鹿儿起身去买,是一个慈祥的老爷爷,箩筐里是玻璃瓶装的热牛奶,捧在手里感觉温暖。
此刻我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曾经在明耀的身边是那样担惊受怕,没有被温柔地对待过,源于一场自我的憎恨。也许一个人被温柔地对待过才知道如何温柔待人,被爱过才知道怎么爱人。
多年前我和明耀在武汉街头赌气,因为我和他谈论泡桐的事情。我仿佛一个探险者,试图无限趋近他心中的火山口,想一睹岩浆是否还在汹涌。两人都不退让,我终于哭了,在他的面前痛哭。
我们两个人坐在武汉闹市的街头,那天南国的阳光炙热,我们身边人来人往,各色陌生的人,有着陌生的冷漠面孔,而我毫不顾忌,只是一边痛哭一边把一直想说的话都说了。我只记得我呜咽说出的几句话:“在我的心里没有人比你的位置更重要了……在这个世界上我最珍惜的人就是你……”心里有种痛快的感觉,仿佛一个假装醉酒的人说出深埋已久的真心话,我心里很明白,只剩那句我爱你没说出口,觉得此生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明耀坐在一边不说话,他不知道我究竟要的是什么,他也不会给我。
傍晚我们回到酒店,躺在床上我背对着他,眼泪就落了下来,恍惚之间我睡着了,梦到我的眼泪落在他的眼睛里。他的眼睛迅速吸收了我的眼泪,他听到自己喉咙发出模糊的呜咽声音,我确信我的眼泪一直流到他的心脏里。一觉睡醒天色已暗,我转身看到他在床的另一边坐着。我问他饿不饿。他说饿了。我说我们出去吃饭吧。
九月武汉的夜晚十分凉爽,我走在前面,明耀跟在后面,整条长街仿佛流水穿越,我们找到一家很出名的热干面店铺,我们要了热干面和豆皮。回酒店的路上我依旧走在前面,我们在冷战。忽然之间我看到街角一家冰淇淋小店,我上前买了一客冰淇淋,是那种旅游地常有的冰淇淋,洒满了各式水果,插着小小旗子。我递给明耀,他接了下来,走在后面慢慢吃,我知道他的气已经消了,于是在前面大阔步地走。过了一会他追了上来,我们重新并肩走。
我们和好了,他开始跟我说话,像是要讨好我。他回过头来向我伸出手,在夜色中他的眼神闪烁像是害怕我还在生气。
“明年给你的生日礼物我已经想好了。”
“什么礼物?”我好奇地问。
“不告诉你,但是你一定会喜欢。”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所有巨蟹座喜欢的东西,泡桐喜欢,你也会喜欢。”他回答说。
我开始憧憬明耀是否会在一颗梧桐树下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