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那您为何说是假的?”
“等着,爹找人给你看看。
来人,把孔安国叫来!”
一炷香功夫,孔安国被带进。
此人生得眉目端正,一脸正气。
“来,爱卿,你看看这是不是古文经。”
刘彻视线放在儿子身上,把简册递给孔安国,
“是,陛下。”
便宜老爹找来的这人,是孔夫子後代,按道理说,确实是最有资格证明古文经真伪的人,
孔安国面不改色,拿到祖上的古文经后,竟毫无反应,
看了一会儿后,放下简册,
确通道,
“陛下,却是伪书。”
“看吧,朕说是假的吧。”
太子据闻言没看便宜老爹,因为便宜老爹的无赖程度,刘据心里有数。
倒是皱眉看向孔安国,
这老小子的不要脸,倒出乎意料。
此人因孔圣人之名受恩泽,等到把他祖宗亲手编纂的古文经放到他面前时,竟能脸不红心不跳,翻脸不认人。
合着孔夫子成工具人了?
有用就捧起来,没用就一脚踹开。
孔安国呼吸均匀,一脸正气的看向太子据,
恭敬行礼,
“殿下,此书确为伪书。”
“知道了,你退下吧。”
刘据拂手,孔安国看向刘彻,刘彻示意孔安国退下,
“是,殿下。”
等到宫内再次只有父子二人後,刘彻满脸得意的看向儿子,
“怎麽样?”
“爹,您就是大汉长城。”
太子据竖起大拇指,心服口服道。
听到儿子把自己比作长城,刘彻乐得面露红光,
却不知熊儿是在暗指自己,脸比长城拐角还厚!
“此物是孩儿发现的。”
“是啊。”
“修经时,孩儿要以董仲舒为主。”
“这是自然,他本就是大儒,你不说为父也要用他。”
“那您还想用谁?”
刘彻笑了笑,
“没有圣人之後,总说不过去吧。”
沉吟片刻,刘据点头。
“可以。”
刘彻开心得很,
怎麽说,这些古经都是在刘彻的时代被发现问世,重新定义五经,
这个功劳,必须记在史书上!
“爹,你还想要什麽,你就直说吧,我觉得行就点头,不行就摇头。”
“熊儿,你这话说的,为父是真伤心了。
再怎麽说,古文经都是你找到的,我这当爹的,还能和自己儿子抢吗?
你把为父想得太坏了。”
刘彻撇嘴,装作很委屈的样子,
换作旁人,刘彻是不可能作出这般卖萌装可怜的表情,也就是在儿子面前,开始肆无忌惮了。
太子据长叹口气,
父子又合作,又争斗,
最後以两利结束。
.........
秋祭社稷,
社为土,稷为谷,
土载万物,谷养众生。
长安城外立坛,刘彻着天子服,头戴冠冕,如往年般例行公事,主持祭祀,
不过,今年却有不同。
除了需观礼的百官诸卿外,城内的百姓来得也是极多,
长安城内万人空巷,城外张袂成阴丶摩肩擦踵。
祭社稷毕,还有後续环节。
太子解经。
天子刘彻走下祭坛,黑压压的人群控制不住的嘈杂起来,
一道身影,接续走上祭坛,
头上无冠,代表其还未成丁,身着又是华贵,其种种,无一不在宣告着他的身份,
大汉国储。
卫皇后满眼骄傲,看向坛上的那道身影,
百官诸卿,世家寒门,生民小吏....
无数目光都聚集到那一人身上。
太子据跪坐,腰板挺得笔直,捧起简牍,再伏身颂念,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周遭的噪音渐止,坛上那道身影似在发光!
卫青丶霍去病丶霍光丶司马相如等一众人,均是眼中狂热的看向太子,
右内史汲黯抚髯微笑,刘彻馀光扫过去,随後像是看到了什麽不可思议的场景一般,狠狠揉了揉眼睛!
汲老头,还能这麽笑?!
注意到陛下投向自己的目光,汲黯的脸立马沉下来,
刘彻长舒口气,
这味道才对啊!
刘据继续朗声颂念,其馀什麽事都与他无关,
“在亲民,在止於至善。”
长安城外,
近十万人再不发出一丝声音,太子的诵读声,终於向外传开,
围在坛前的儒生们,席地而坐,
眼中闪着虔诚的光芒,
齐声跟颂,
“在亲民!在止於至善!”
这副场景,让人激动的颤抖!
太子於坛上颂念,儒生在坛下跟颂,
与任何事都无关,是知识如流水般传承!
充满神圣感,让人忍不住感动流泪!
“知止而後有定。”
等到儒生跟颂完毕,刘据再次开口,
这一次的范围更大,太子之言仿若是砸进平静深潭的一粒石子,那股神圣感,如波纹般散开,越扩越大,
百官诸卿们,都忍不住开口跟颂,
声音更大了,
“知止而後定!”
“定而後能静,静而後能安。”
波纹一圈环着一圈,如画一般荡开,可到了再外围处时,反倒止住了。
百姓们不敢跟颂,他们极力压制着想要开口的冲动,
一个脸上带着泥土的小男孩,仰头看向父亲,
本从地里下来,带着儿子凑热闹的老父亲,摇了摇头。
“定而後能静!静而後能安!”
“安而後能虑,虑而後能得。”
太子据声音从未起伏,只是捧着简牍颂念,可偏偏有着让人忍不住想要加入其中的魔力!
在外围的更多百姓,微微张开嘴,只敢跟着无声颂念。
“安而後能虑!虑而後能得!”
儒生公卿高声跟颂,
最前坐着的窦丰丶董仲舒,全然没注意到已经流下热泪!
“物有本末,事有始终。”
终於,更外围处,响起了一道稚嫩的声音,那个农夫的孩子,不由跟颂出声,
这道声音太突兀了!
后侧百姓根本无人敢跟颂,这孩子听不懂殿下在念什麽,只是模仿着念出来,
此声音一出,周围的百姓挤开,以这孩子为中心,在紧密的人群中,竟扩出一片小空地,
太子据终於抬起头,看向那个孩子方向,寻找那个孩子,
孩子被老父亲拽到身後,又怯怯的露出头,
刘据与那孩子的视线在半空对上,
刘据鼓励的点了点头,
放慢速度,又是念了一遍,
“物有本末。”
“事有始终。”
这孩子似乎被灌注了无穷勇气,攥着拳头,满眼感动的看向太子,
“物有本末!事有始终!”
孩子嘶声大吼,无数百姓们回过神,也终於敢跟着颂念出声,
这道涟漪再也挡不住了!
在长安城外全部散开!
不论是何出身,不论所行何事,在一刻,都有资格跟着颂念!
因为知识,人人可得!
只剩下了如浪的颂念声,所有声音汇集在一起,置身其中的人,都有种奇异的感觉,
福至心灵,
无数个体都在此刻被联系在一起,
神圣,庄重,伟大。
“知所先後。”
“知所先後!”
“则近道矣。”
“则近道矣....”
太子念一句,整个天下便跟着应一句,
如日照大地
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