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日磾声音落下。
桑弘羊睁开眼,
眼中混浊迷茫,望向金日磾
“你所言封禅礼,是秦始皇帝时所行,我本也以为如此,可今晨儒生议定封禅礼后,我才知道,想得还是太简单了...”
封禅礼为今晨刘彻召儒生秘密议定,金日磾还不知细节,
问道,
“大人,所言何意?”
“何意?呵呵。
泰山祭礼繁多,但大多都分给百官百姓祭祀,以显陛下宽厚之德,可现在,陛下要把封禅余礼全都收回!
天地祭,郊祭,封禅,庙济,汾阴...各种祭礼数十次!”
金日磾缓缓瞪大眼睛,桑弘羊继续道,身子因愤怒颤抖,
“这还不算完!
不光是泰山要祭!名山大川都要祭!五岳!四渎!”
“更是三年一修封,五年一巡狩!”
桑弘羊声音转低,言语里正剩下了绝望,手中记着封禅开支的玉笏滑落,眼含浊泪,
“这要我怎麽做啊?要我怎麽做啊?”
金日磾如遭雷击,脸上全无血色!
以财政的角度来说,
此次封禅礼要花出大汉三年财政税收,要知道,当今大汉的财政税收,远比之前的,含金量要高上许多!
大汉疆土开拓,生民翻倍,对百姓又有人头税,又有耕地税,对牧民也要徵税,再加上掳掠朝鲜丶倭岛丶身毒的财宝,
太子据六年来给便宜老爹置办的家产,比文丶景二帝加起来还要厚实!
现在,全败光了!
本以为这就算了,大汉三年税收,换个封禅,也在大司农署的承受范围内,
这才知道,远远不够!
用数术来算,
正常封禅礼,要花上大汉三年财政税收,
陛下还要增繁祭礼,还要移建神祀,这让开支能翻上整整一倍!
大汉六年财政税收!
祭了泰山还不够,五岳四渎都要祭,虽然单独一岳的花销抵不上泰山,但算上开道巡行的花销,也不是个小数目,
五岳四渎,要翻上五倍,
大汉三十年财政税收!
此事不光今年要做,三年小做一次,五年大做一次,大汉财政.....已经没有算下去的必要了,
如果大汉财政是一个压力计,现在已经“砰”的一声爆开了!
桑弘羊抬起头,金日磾对上视线,
无话。
但二人,脑中都闪过了一张脸。
太子据。
太子据若被废,若输了,
大汉江山毁矣!
...........
“姨妈没事,我今天远远见到了...据哥儿,自出京以来,我没看到过一眼。”
霍去病搓了把脸,脸上胡子拉碴,满是颓丧。
纵横天下的霍去病,
蔫了。
另外两个汉子,立在霍去病身前。
卫青,李敢。
李敢一改平日冰山状,面露狠色,
压低声音,
“後日於泰山祭天,那时陛下身边无人,我去把陛下挟了!”
此言一出,就如同落在乾草堆内的火星,把霍去病也给点燃了,
“我与你照应!咱俩一起上!”
李敢重重点头,他也是发狠了,
在心中暗道,
不管如何,我一定得上!
刘据不在,卫子夫就是主心骨,
卫子夫不在,卫青就是主心骨,
见大舅不应,霍去病皱眉看向卫青,
“大舅,你想什麽呢?”
卫青摇摇头,看向李敢,
问道,
“你怎麽来的?”
李敢被问得一懵,
“大将军,我就这麽走来的啊。”
霍去病屏住呼吸,
李敢从站在这开始,让霍去病一直有着隐隐的违和感,
现在终於知道为啥了!
霍去病看了看卫青,又看了看李敢,
“我们三个怎麽在一起了?!”
是啊,从太子据被刘彻按住以後,卫青丶霍去病丶李敢三人从来没见过面,
今天怎麽就行了?!
卫青眼神凝重,
“陛下在放我们见面....
不能干,任何硬来的事都不能干!除非熊儿彻底安全!”
霍去病迟疑应下,确实太不对劲了。
“大将军!”
李敢上前一步,
“殿下是生是死不知道,不能再拖了!我们在被陛下牵着鼻子走!
哪怕知道前头是坑!我也得跳!我赔出一条命,也要把陛下劫了!”
李敢说得也很在理。
拖一天,就危险一天。
自太子据被控制后,卫家这边,失去了所有主动性。
如果李敢能破局,未免也不是一种方法!
可这不是在模拟游戏,并没有重开的机会,
任何一个小小的选择,都有可能将局面推向疯狂,
卫青必须慎之又慎!
见大将军还在考虑,李敢朝卫丶霍抱了抱拳,转身离开。
“李敢!”
霍去病上前追了两步,又丧气的回到卫青身边,
“大舅....我们该怎麽办?”
卫丶霍有吞食天地之能,但没了太子,就似天无把,地无环,让二人有力也使不出啊!
太子!
我们需要太子!
..........
“爹!”
李陵见父亲一回来,就开始擦弓磨刀,意识到要出大事,赶紧跑到父亲身前,
“爹,您这是要杀谁?”
李敢擦弓的手停下,抬头,看向儿子,
这张脸又似大哥,又似父亲,
想到父亲一生求侯,以至如愿追封海波侯,皆因殿下仁慈,李敢眼神愈发坚定,低头继续擦弓,
“你别管!”
“爹!”
李陵跪倒在父亲身前,英武的脸上满是痛苦,
“您就告诉孩儿吧!孩儿也是李家的儿郎!也能助您一臂之力!”
李敢心烦意乱,再加上李陵聒噪,
忍不住低吼出声,
“你个小娃子能成什麽事?!只会坏事!”
李陵委屈的低下头,破虏侯李敢擦弓的手怔住,
这是自己能说出的话吗?!
自己明明要说的是,
“此行危险,爹爹不想你受伤,”
可关切的话,涌到喉头后,吐出来,竟变成了一把尖刀!
不需照铜镜,李敢似乎也能看到,
自己现在与父亲一模一样!
跪在眼前的儿子,与当年的自己一模一样!
“爹,”李陵两眼发红,问道,“您为何就是不认可孩儿?”
李敢动容。
明白了一切,
当年李广对李敢吼出的每一句话,其实都是“爹爹爱你”的意思,
李敢喉头滚动,鼻子泛起一阵酸意,他忽然无比想念爹爹,无比想念爹爹的骂声!
李陵又低下头,
“儿子,调弓!”
耳边响起李敢的声音,李陵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李敢还是低头擦着弓,
“爹?”
“愣着干什麽!调弓!”
李陵欣喜若狂,
“是!”
父子二人调弓磨刀,
这是李广李敢父子,从没有一起做过的事,
命运循环在一点点改变,对吧。
若天地间存着唯一真理,
那只能是,
繁衍生生不息,一代胜过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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