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海郡。
岭海郡本是于家的地盘,青池宗收复此地后于家立刻改旗易帜,有多位老祖在青池宗内效力,便保住了大半的地盘,继续当岭海郡的地头蛇。
后来几个老祖身死,于家一年不如一年,慢慢萧条下去,好不容易出了个天才于羽楔,却又草草死在南疆,于家主脉至此没落,几个支系各自联合了外姓,自立山头,诺大的地盘明面上还是于家,实际上同姓不同心,各自为政。
好在岭海郡位处东南,四周没有什么外敌,青池宗也不允许世家跨州连郡,岭海于家就这样四分五裂地僵持了下来,维持着固化了百八十年的阶层。
宽阔的大道上人烟还算多,时不时有小商小贩骑驴骑马而过,路旁蹲着一个衣袍褴褛的少年,面色苍白,双唇血红,轻浮的目光在一旁的行人身上打量着,忽而开口道:
“师尊,这紫府金丹道的修士,修的是个甚?”
一旁的行人之中钻出个满头大汗的老农来,一身臭气熏天,往那少年身边一坐,露出满口黄牙,答道:
“紫府金丹道……此道修性,好食人,好弄法,好炼丹采气,好玩弄苍生,没有几个好东西。”
少年挑了挑眉,反问道:
“此道修金性?求自性长存,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
“嘿!”
老农只答道:
“若是修命数,摩诃法相又哪里好了?为奴婢的世世代代为奴婢,作摩诃的年年岁岁为摩诃,等你遇上了摩诃法相的修士,便晓得其中绝望不公,比金丹道修士还要重!”
那老农骂得唾沫横飞,少年掩了掩鼻,回答道:
“您老或可换上一副皮囊,这人未免太熏人。”
那老农呆了呆,恍然大悟般抬起头,摸不着头脑地看了看四周,一拍大腿骂道:
“什么狗日的走到这儿来了,一天天迷湖。”
竟然不认识那少年一般跳起,往道上去了,不多时才又走过来个农妇,仪表还算干净,笑骂道:
“修了十多年术法,还在意这副皮囊!”
那少年撇了撇嘴,只道:
“您老倒舒服了,躲过那司阴之人,至此横行天下,无人管束,好是逍遥!”
“娘的。”
农妇骂了句,利索的嘴皮子上下翻动,答道:
“老子把大半金性和命数都给了它们,剩下的捏金丹金丹不够,修摩诃摩诃不足,也就苟延残喘一段日子,有什么逍遥的!”
“还好天数已变,若是如今还有三灾九难,老子想苟延残喘都不得,落到这种地步,也是可笑了!”
少年嗤笑,不以为然,答道:
“你说那山越端木奎多神异,多天才,还不是飞灰烟灭,连个转生的机会都没有,你还能再求一次,有什么可笑的?”
农妇笑了笑,露出满口微黄的牙齿,双手叉腰,将健硕的臂膀露出来,解释道:
“他性格暴烈,非要求得一金丹性位,以为有仙人许诺则必成金丹,自然落得这个下场,他非是不能委屈求全,而是不愿,若是真要打起来,那两个阴差未必是他对手。”
“就算是死后化为了怪异,也差点从那两位手中逃出去,端木奎是横压一世的大巫,非我能比。”
少年若有所思地点头,那农妇正色道:
“雁儿,且不说这个,你我师徒联手杀青池宗个威风,你报你的杀母之仇,我寻我的好道基,将这些首尾做完,就躲起来修炼,莫要再掺和到其中。”
少年默默点头,只问道:
“要寻甚道基?”
那农妇顿了顿,开口道:
“什么『溪上翁』、『浩瀚海』的就罢了,萧初庭要修甲子坎水千讷性,这人阴险,到时候将我吊去吃了,长宵门和玄岳门的紫府也都突破有望,不能走那两条路……还有那上元真人,能修的路子还真不多。”
她想了片刻,答道:
“越国这一带还有不少雷修,却无紫府,也是条好走的道路,你且为我寻一『冬雷声』、『春惊蛰』一类的道基罢!”
少年点点头,脚下一踏,轻飘飘地飞起,地上那农妇连忙举起皱巴巴满是茧子的手,掐指算了,大叫道:
“往北三十二里,有青池宗的坊市!”
少年听在耳中,短短的路途转瞬即至,才飞到那坊市的幻阵前,青池宗坊市的大阵已经轰然破灭,重重叠叠的建筑和密布的灵田现露出来,大喝和惊叫起此彼伏,有人惊道:
“为何关闭大阵!迟师兄!你这是做甚,速速开启大阵!难道不怕宗门责罚不成!”
空中站着那人一身青衣,面容俊俏,却神色癫狂,衣袍上满是血迹,狂放地大叫道:
“哈哈哈哈!”
那人飞身上前欲制住他,迟师兄反手拔出刀来,咋咋呼呼地往那人身上砍去,那修士连忙催动法器来挡。
“挡!”
法器如同飞鸟一般弹射出去,赤红的鲜血淋漓下来,平日里两人不相上下,谁知这迟师兄忽而变得力大无穷,轻轻地将他的法器磕飞,一刀斩下他的手臂来。
那人又是疼痛难忍又是大惊失色,落下来那手臂却像团泥巴似地伸展开来,且跳且飞,如同一条发了情的骡子蹦蹦跳跳,往他自己面上抓去。
“这是什么术法!”
“师兄!我来助你!”
下头的青池宗留守修士纷纷飞上来,却根本援救不及,那人被自己的手掌呼了一个大嘴巴子,脑袋如同个陀螺般旋转了四五周,眼看没了生机。
“什么!”
来救的修士看呆了,谁知那人的尸首在空中仅仅颤抖了一息,仅存的一只手摸上自己的脖颈,卡察一声连带着头颅抽出一条深白带着血丝嵴柱来,如同长剑一般往来援的修士面上砸去。
那修士那里还看不懂,一下弹射出十几道符箓,亡魂大冒,厉声道:
“魔修!紫府魔修……”
“卡察。”
他的话还没说完,脑袋上就被人重重抽了一巴掌,如同个陀螺般旋转几周,没了声音,手脚忙不跌地脱离了身体,拉扯出心脾胃肺,各自为政,四下里寻修士去了。
“魔修……是魔修!”
整个坊市中腥风血雨,惨叫声起此彼伏,那少年静静地站在上空,一众血肉在他身侧盘旋,如同温顺的犬兽般服帖地靠在他身旁,他笑盈盈地望着四散而逃的修士,朝着远去的身影朗声道:
“告诉青池宗,江雁来报屠郡之仇了!”
声音在空中缓缓回荡,一众青池修士跑的更快了,江雁在空中享受了一阵,一旁飞过来一个男人的头,披头散发,咋咋呼呼地开口,一边喷血一边笑道:
“也就青池宗自大,偌大的坊市连个筑基都没有,速速离去,于家人已经在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