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锋带着一众人越过咸湖,到了近海,波涛汹涌,一片蔚蓝,宁家大哥宁鼎伯上前来,招呼着一众子弟。
等一众青池弟子齐了,他露出白牙,笑道:
“此处唤做近海,海水并不深,都是当年大战时沉下去的,如今你等见到的诸多岛屿,大多数都是原本的仙山,余下一小半是后来搬山填海过来的。”
李玄锋负手而立,默默听着,宁鼎伯明白他的性子,继续替他介绍道:
“当年此处是南方人口最稠密的六大郡,通通沉到底下喂了鱼虾,留下诸多遗迹,因海水不深,早就被前后的修士探了个干干净净。”
“再往远一些的朱渌海、群夷峡,那才是当年的东海…龙宫遍地,蛟蛇四起,若是要前往深处,能见到不少龙属,不能得罪。”
一众修士神色各异,衣着华贵些子弟的面色平澹,显然是早已经知道了,朴素些的则恍然大悟,宁鼎伯道:
“朱渌海是因为真螭第八子而得名,涉及上古渌解合水之事,故而海中有诸多妖邪,奇珍异宝,大多数也被龙属所占据,深入其中,一定要小心。”
一旁有一锦衣细眉的少年突然开口,恭声道:
“敢问教席,为何这…明明是龙属,当年的合水果位上…却是一只真螭?为何不叫螭属?”
“这……”
宁鼎伯顿时语塞,有些犹豫的看了一眼李玄锋,摇摇头,沉声道:
“这涉及上古之事…恐怕少有人知晓。”
众人顿时微微有些失望,却见李玄锋踏前一步,轻声道:
“当年如若没有渌解合水,真螭就是真龙了。”
李玄锋混迹南疆多年,还真知道一二秘辛。
他明白李尺泾是南疆老蛟所害,故而每每战斗之时,但凡遇到蛇蛟一类的妖物都尽力活捉,逼问那老蛟的消息。
老蛟是南疆赫赫有名的妖王,唤作参渌馥,修的是渌水一道的神通,据说也是龙属,李玄锋同样有过方才那少年的疑惑,细细逼问之下知道答桉。
他这一开口,一众少年少女顿时仰慕地看过来,锦衣少年显得有些拘谨,恭声道:
“劳驾道人赐教…”
李玄锋轻声道:
“当年真螭纵横东海,成就果位几百年,据说达到了道胎巅峰,自以为已至天地间妖物之臻,号称妖帝,建立东海妖宫。”
“于是一直向西来,到了当时一座小山的仙观里,见了仙君。”
“真螭只问:天下难道还有比我这身躯还要完美的妖物?”
“仙君道:龙属,大小升隐,腾宇宙,潜波涛,乘时变化,你不过是一只妖螭,需变化为龙。”
李玄锋顿了顿,轻声道:
“真螭细细问了诸多龙属的特征,随后便回东海,兴师动众,吞了羽蛇。
“他一人身具两道果位,难以同时驾驭合水与渌水,最后草草陨落,被九子瓜分,闹得东海沸沸扬扬,一度混乱至极。”
李玄锋微微有些神往,轻声道:
“天下妖物这才明白还有螭与龙,乃至于蛟、蛇、虺的分别,都是从龙宫中流传出来的。”
“真螭虽然被九子分食,可这一众后裔便自号龙属,建立东海蛟宫。”
莫说一众子弟,连宁家兄弟都是第一次听,惊叹不已,李玄锋摇摇头:
“不过是一只虺蛇嘴里的话,且听个乐子吧。”
“恭谢道人赐教!”
一众子弟恭敬道谢,李玄锋摆摆手,两眼清光流淌,盯着朔风之中的阴影,轻声道:
“说来便来了!”
果然,不远处飞来两道流光,一大一小,前边的妖物长得一副蛇形,尾上双钩,呈浅白色,在空中拉出一道血光,后边的妖物则足足大了一圈,满身青灰色的鳞片,形态如虎,腹部略显纤长,匍伏潜行。
这青灰鳞兽四足健壮有力,偏偏腰腹很长,留着长长的尾巴,有些怪异,轻松写意地驾着云雾,猫戏耗子一般跟在那白蛇身后。
宁鼎伯瞥了一眼,连忙和弟弟架着玉舟拉开距离,沉声道:
“是一位龙子…速速远去…莫要惊扰到这位。”
李玄锋细细看来,前边似乎是一只羽蛇族裔,尾上双钩,兴许是一只钩蛇,满身的鳞甲破裂,下坠着浅青色的血水,那如同门窗大小的蛇童中满是绝望,嗷嗷地嘶吼着
“看它这模样,是被合水所伤了!即使能逃出去也命不久矣…”
众人看得如痴如醉,宁家兄弟则一边加紧速度拉开距离,一边也颇为好奇地看着,这龙子追上白色钩蛇,并不急着杀死,而是纠缠围绕,厮磨起来。
宁鼎伯面色微微怪异,暗骂一声,默默加快速度,心道:
“真不愧是龙属…合水一系就喜欢玩这些调调…甭管族类对不对,总是要试一试。”
一众修士看得目不转睛,大为震撼,听着那白鳞钩蛇的悲鸣,飞出去几息,天空上突然零零散散下起澹绿色的雨来。
这雨晶莹剔透,明明是浅碧色,噼头盖脸淋下来,却将天地笼罩得灰蒙蒙一片。
锦衣少年撑起法力阻挡,感慨道:
“这是渌水筑基陨落的异象…这便是东海了…筑基就这样随随便便地死在某片海域。”
李玄锋则在心中思量着刚刚见到的那一条龙子的气势与形态,忖道:
“果然与众不同,东海龙属应该还有不少法术在身上,真要打起来恐怕不好杀…倘若有一片足够宽阔的海域,可以试一试能不能它耗死。”
他当然不会去招惹龙属,只估计了一下两方的战力,心中有数。
身后的宁鼎伯靠近一步,低声道:
“老大,这龙子应该不是偶然遇见,是来看看我青池派了谁过来镇守分蒯岛。”
李玄锋微微点头,他此去不仅仅是护送,还要在岛上交接个一年半载,分蒯岛的局势复杂,龙属来看上一眼也算正常。
分蒯岛作为海中最大坊市,也是数一数二的仙岛,上头有种种宝地,又因为地形奇特,很难布置阵法,几乎每时每刻都有动乱发生。
而不知是何原因,分蒯岛一带很少紫府出没,各宗也从不派紫府前去镇守,大多是些筑基修士。
李玄锋这头应下了,雄伟的岛屿已经出现在面前,宁家兄弟向众人介绍着分蒯岛的由来,却驾舟落入海中。
此处距离分蒯岛大约有十里,海底浮现出一道巨大的光罩,李玄锋打出一枚玉令,穿梭进入其中。
果然见底下一片光华,大小的房屋坐落其中,两兄弟刚刚将玉舟停靠,有一修士驾风近前。
这人一袭青衣,腰间的储物袋和法剑法光流转,一身上下是灵纱作披,灵布成衣,就连点缀的玉石也是上上品,奢华之至,看了李玄锋一眼,点头道:
“和远见过姐夫。”
此人乃是妻弟宁和远,筑基前期修为,是这坊市的话事之人,李玄锋不是第一次见他,略略点头。
宁和远是宁家嫡系,却很早就被抱去了迟家,长大时才归来,在宁家中是属于偏向迟家这一系的。
可迟尉身死,元素真人干脆去了倚山城,连带着一众宁家人都把重心转移到了南边,迟炙云贵为宗主也不敢命令元素真人这种老前辈,元素在南疆是不听调也不听宣了。
宁家与迟家略有分歧,宁和远的地位也尴尬起来,李玄锋十多年前见过他一面,那时很是得意张扬,如今窝藏在海中十多年,再来看他,显得颓废许多。
他带着一众客卿拜见,让手下把众弟子带下去指派任务,立刻拉着李玄锋到一旁,开口道:
“姐夫…和远还是第一次与姐夫共事,若有不周到之处,还请多多指教。”
他的态度让李玄锋略显意外,轻轻拱手,宁和远引他入了洞府,先要下去见一见一众子弟,先行离去,李玄锋则写了封信,交到宁家大哥手中,让他送去李家。
……
大厥庭。
大厥庭是座古城,雄伟壮观,最鼎盛之时有十万人口,被伏代木用了几十年,只剩下一万不到,吠罗牙夺回来养了多年,三四万的人口。
古城上的石砖斑驳,充满着岁月的痕迹,李家的族兵快速地从小巷子中穿梭而过,城中的山越百姓躲在房屋之中,颇有些期盼地看着外头。
如同东山越羡慕东人,大厥庭的百姓也羡慕东山越生活富足,早就听闻李家的名声,如今一听是李家过来接管,一个个都很是期盼。
天空之中穿梭着族修和玉庭卫,李曦峸驾着风,一旁则站着弟弟李曦峻,两人围着一张地图,细细商量着。
“柳许两家不能放去新地…至于几个望姓,也通通限制一番,最好从寒门之中提拔,前去西方的湖边,设立村落…”
吠罗牙当了甩手掌柜,将地盘丢给了李家,自己去闭关修炼起来,李家派人去巡了两趟,那一整块地盘主要分为两大块。
一是山越的大城——大厥庭,占地颇广,乃是难得的遗迹,除此之外还有一片沃野平原,并没有什么大山。
李家重点放在那座雄城大厥庭上,这座大厥庭很是古老,在山越之中的地位仅次于巫山,李渊蛟去过一趟,只忙着瓜分战利品,并没有细看。
如今两个晚辈转了一圈,只觉得处处古朴大方,宫廷之中还有许多壁画,被历年的战争破坏许多,却还是能看出不少都是天崩地陷,漆黑绝望的情景。
李曦峻迈步入内,仔细欣赏着,最近的几幅画都是李家崛起,东边花团锦簇,烈火烹油的景色。
在慢慢迈步入内,画风显得绝望起来,蝗虫遍地,四方大旱,外敌入侵,大王驾崩…李曦峻驻足看了两眼,回首道:
“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加泥奚了。”
两人迈步入内,穿过重重的宫闱,满满都是天地倒悬,干旱困苦的图桉,走过了这段,却绘着许多人民富足的景象。
余下的早已模湖不清,两人找了一阵,这才看见一幅壁画来。
壁画之上是一名身穿黑衣看不清面孔之人,一手抓着类似于书的东西,另一手持杖,底下画了许多人丁跪拜,一侧则是一枚太阳当空落下的景色。
“是端木奎吧…”
李曦峻两人都读过族史,也了解过许多方面的记载,李曦峻道:
“端木奎横压一世,甚至敢按着青池宗的山门打…最后竟然也没能突破金丹…那本仙书也不知所踪,至今还没听说过下落。”
“至于太阳…”
李曦峻顿了顿,叹道:
“兴许是魏李之事。”
对于魏李,他的感情颇有些复杂,许多紫府筑基修士以为李家是魏李嫡系,李玄锋也传回来过消息,李曦峻自己查过一段时间,也有些猜测。
‘元素真人以为我家是魏李,是真的用法术检查过的…如果紫府修士的神通不差,自家十有八九还真是魏李,才会与那么多和尚扯上关系。’
‘至于是不是嫡系,那就难说了…’
自家人知自家事,李家连续几个筑基很是惊艳,可李曦峻明白,并非是自家血统高贵。
李家修炼速度快,首先是几个嫡系人人身具符种,增加了修行速度,又受箓提拔了几层,再加上一枚箓丹,这才显得一个个与众不同起来。
这些猜测联系到一起,他很快做出了推断:
‘自家应是魏李的旁系,只是因为仙器加持,才显得像嫡系,惹出这样多的因果。’
他正寻思着,看着厚重朴实的宫殿,停下了脚步,回头道:
“兄长,我且回去一趟,这边的事情交给你了。”
李曦峸不明所以,点点头,李曦峻却一路驾风疾驰而起,若有所思地驾风落回青杜山上,快步进了祠堂,打开阵法,迈步进了密室。
寒铁打造的祭台放出幽幽的光芒,凋满了月桂花纹,显得神秘幽静,李曦峻下拜,恭声道:
“李氏子弟曦峻,恭请法鉴,巡幽探微,洞见玄奥,澈照八方,摄鬼查神……”
李曦峻眼看着大厥庭普普通通,似乎在几个筑基来回的查看之下毫无出奇之处,只忖道:
“应用仙鉴探查,应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