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一章 谁家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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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水滔滔。

朝霞从天边升起，照得赤焰门楼披了金色，长脸男子坐在楼中，一言不发，等着慕容颜信步到了身前，这才低声道：

“慕容道友…可有什么想法？”

慕容颜随意落座，那张肥硕的脸上没有什么难堪的表情，反而很自在，轻声道：

“他一定有安排，你我在江边，要给点颜色叫你我看看。”

他似乎把是楼营阁当成了自家人，神通罩着，他说话一点也不客气，呵呵一笑，继续道：

“白子羽是聪明人，他知道自家机缘只能靠戚览堰，至于赫连家那叔侄，也是畏他观榭而已，你看看拓跋赐，连多迈一步都不肯，赵宫的人眼下要下来了，不立威…到时又如何使唤？”

是楼营阁笑了笑，问道：

“若是如此…道友估计着是何手段？衡离衡星…不会来了罢？”

慕容颜抚须，笑道：

“怎么可能！”

是楼营阁见了他的模样，只悠悠一叹，答道：

“也是，到底是贵族大人的手段好！只用了个南下转世，便把事情办妥了…走了真君的门路，让太阳道统说不出话来，自家乱去。”

“我家的手段？”

慕容颜讽刺一笑，似乎大有隐情，只道：

“早时我家都不敢说，生怕耽误了事情，如今渐渐分明，已经无可挽回，与道友谈一谈，也未尝不可！”

“你说我家手段，那我问一问道友，这么多年太阳西落，衡祝损失过什么？当年诸紫府僵持，无故出去跑个衡祝嫡系…我家有这样大的本事？你莫要看人人都说慕容家的手段让太阳道统内里不和…”

“谁欲不和，未可知也！”

此言一出，是楼营阁瞳孔微微放大，显然是联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有些语塞，迟疑了好一阵，这才掩饰道：

“道友此言差矣，衡离与衡星…应当不是这样的人…”

慕容颜哈哈一笑，答道：

“这是自然，衡祝上位不显，这事情算在谁头上都行。”

这话大不敬，暗指更高的某位，是楼营阁更接不住了，心中暗暗生寒：

‘这样一来…要么是衡祝那位的安排还更早，见了什么蛛丝马迹，知道玉真那位成道有望，也知道往后的麻烦，早早作准备…”

‘要么…就是天下大势将起，衡祝那位多年不显，上头某一位不愿衡祝道牵扯太深，横生变数，故意用来分离…’

‘以至于这么多年来，衡祝几乎毫发无损，真正的损失，也不过一个成不了紫府的嫡系而已，杀一人以安一郡…’

他瞳孔微微一震：

‘衡离应当不知…可洛下一战衡星愿意前来，是否有察觉？心中可有计较…暗暗配合，不敢扯太深？’

两人都不愿多说，最终把话题扯回来，慕容颜低声道：

“会不会是迟步梓？”

提起这个名字，是楼营阁略微沉默，答道：

“我听说过他…青池的第一天才，如今也是大真人了，修炼速度极快，尤其是参紫仙槛，说渡就渡，似乎比卫悬因当年还要轻松。”

慕容颜神色微微一沉，道：

“并非不可能，迟步梓虽然明哲保身，可真要有什么利益，未必不能回来掺一手…只是…他有多大的本事？”

这燕国帝裔神色带笑道：

“你、我、信蠹，这就有三人，岸边近处还有骀悉，三位萨埵座，一位莲花座，哪怕大元光隐山不肯派人来，拓跋赐也不动身，又要几人能拿下？”

是楼营阁却皱眉，那双眼睛缓缓的望向南方，答道：

“这就来了。”

慕容颜同样抬头望去，便见清晨的江岸上白雪飘飘，却不再如往日一般在岸边停滞，而是推动道道寒风，越过江面而来。

宁婉手抱灵剑，立在凌厉的寒风之中，面无表情，而他的身后也有身影浮现，便见白水涛涛，乃是剑修豫水真人陈胤。

可慕容颜的目光很快地从两人面上划过，落在侧旁的金眸男子面上：

‘李周巍…’

“哗啦！”

头顶的真火迅速回收，长形拱桥、真火兵甲，通通化为真火，往是楼营阁掌心之中落去，皆如同幻境一般消失不见。

这男子金裳飘飘，与慕容颜一同立在空中，语气平淡：

“宁道友…这是？”

宁婉不待两人多说，二十八柄白旗已经飞扬而起，悬在天际，纷纷扬扬的白光，如同一柄柄从天而降的小剑，铺天盖地，笼罩而下。

一时间杀声动天，两边的修士、僧侣、魔修拼杀，慕容颜只嘿嘿一笑，双眼中涌起浓浓的杀意来：

“好！”

天地之间立刻色彩暗淡，种种暗色涌动，原本皎洁明亮的飞雪也显得苍白。

『佞无晨』！

这股神通如波涛般涌来，陈胤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神通游荡而去，二水相击，白色的府水神通却只够包容自身，在这波涛中如同礁石，巍峨不动。

李周巍那双金瞳静静看着，眉心的光彩早已凝聚，荟萃成一片亮莹莹的色彩，他早早知道慕容颜『佞无晨』的效果，故有提防，静静立在陈胤的府水神通之后，轻而易举稳住了神通！

“轰隆！”

『牝水』神通迅速扩散开来，整个天际仿佛染了墨色，使得好几道运转的神通一同停滞，却有一点炽烈的光彩，从乌云中脱出。

是楼营阁的金裳飞扬，那两只眼睛已经完全转化为明亮的赤红色，整片天际的云彩正在以他为中心迅速退开，呈现出灼灼的、浩瀚的火海。

“高家的『真火』之术！”

两人一出手，整片天际已经被分割为上下两份，泾渭分明，下方暗沉无光，上方真火熊熊，所有的飞雪顷刻之间蒸发为虚无，只余下二十八枚白色阵旗在火中勉力自保。

“锵！”

值此千钧一发之际，太虚中浮现一把白玉灵剑来，寒若秋水，迅如雷霆，直指是楼营阁！

‘竺生…’

这位南疆的玉真剑客向来是青池好友，李周巍还是第一次见，心中微微一动，暗暗记起宁婉有苦涩之意的模样：

‘他竟然肯插手！莫非…不知背后是隋观罢！’

他并未分心，念头不过稍稍一转，眉心的色彩轰然而出，却不往慕容颜身上去，而是打在了陈胤空荡荡的身前。

“轰隆！”

明阳彩光迅速升腾而起，在这『佞无晨』笼罩的天地之中开辟出一片光明之地，而【上曜伏光】落点处，一位身着白衣，披着灰色披风的男子正在缓缓现身而出，面色略有些难堪。

正是魔修【信蠹】！

他本想打两人一个措手不及，结果不知不觉被人看破，此刻璀璨的【上曜伏光】落下，自己反倒有些措手不及起来，只得拎住袍角，以神通抵御此光。

可【上曜伏光】闪烁的速度极快，稍纵即逝，让他咳嗽一声，陈胤已经欺身向前，李周巍的身影却腾空而起，猿臂轻舒，长戟带着流光横扫而过，长枝在流光中闪烁，重重地撞在那袭来的黑影上，爆起一片火花。

天空中的神通暂时凝结，范围过大的『佞无晨』终于被数位紫府的神通一同破去，显露出远方的朝霞来，照得那长戟金闪闪，将那魔烟中半棍半锏的灵器架住。

那长戟之中光芒点点，如同旭日东升，【揽照】神妙运转，从中跳出一点拳头大小，拖着尾焰的白色流光，环绕着戟身盘旋。

李周巍的眸子再次倒映在慕容颜的瞳孔之中，这李氏天骄持起了兵器，终于有了一些笑容：

“慕容道友…今日大可正经一斗！”

见他出手拦住自己，慕容颜眼中的杀意慢慢淡了，目光也从陈胤身上移开，反而呈现出几分跃跃欲试的激动，笑道：

“好！”

此言一落，慕容颜的身影已经从原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枚一人高、散发着白灿灿光彩的圆形光晕，由十六枚鳞片包围。

而他本人凭空横移三丈，双指并在身前，放出两道金光交织成环形的法光，那圆形光晕中立刻有一模一样的法光呼啸而出，一同往他身上索来。

李周巍长戟回抬，转臂纵身，却将【大昇】倒持，长柄贴臂，立在身后，不紧不慢的腾出一只手来，解下斜挂在腰间的金钺。

‘【华阳王钺】！’

慕容颜早早注意着他，神色复杂一瞬，忌惮与无奈交织，心中一时失神：

‘李恕、李广涪父子的【华阳王钺】…此物以钝重闻名…此时取出，是何打算！’

却见他掌心向上，那以贵重、以权位为象征的长钺轻轻地浮在他手心，一寸又一寸的柔和光彩正从钺上放出，照耀四方。

【光明】！

浅白色的光彩照耀而出，顷刻之间覆盖了整片战场，执剑而战的竺生、陈胤也好，操控大阵以大雪相助的宁婉也罢，通通感受到浅白光彩照耀，披在身上，抵御真火与牝水的侵扰。

李周巍先前几次斗法都是单打独斗，自然不急着动用此术，如今众紫府交战，自然是早早取出来御敌。

“呼啦…”

可仅仅是这一瞬间，两道披着浅蓝之光，内里金环一般的法光已经索至身前，李周巍不急不缓，微微启齿。

“嗤…”

立刻有澎湃的紫火从他唇齿之间飞出，横扫而过，这一股紫火威力不同寻常，横冲直撞，立刻将两道法光荡开。

正是【华阳王钺】的【吐焰】之能！

仅仅是一个刹那，李周巍光明天涛环绕己身，太阳应离术明媚，顺着他的手臂攀爬而上，长戟一挑，已将两道术法抛之身后，杀向慕容颜！

他早时就看出那抛出来光晕中的十六枚鳞片乃是【碧颈蛟】的法鳞，那么此光必然是合水迷乱之光，不好化解，最好的方法自然是攻敌所必救，叫他散了法术！

慕容颜手中【河垣棍】立刻架起，微微抬眉，『佞无晨』神通光彩不再扩大，紧紧环绕自身三丈，将一切光明锁住。

“锵！”

灵器碰撞之声响亮如雷，慕容颜果然断了法术，微微一滞，【大昇】光彩四溢，又有一道【揽照白光】跳跃而出，两点白光环着长戟环绕，抵御着『佞无晨』神通光彩。

可就在慕容颜架住大昇的一刹那，大昇长戟上升起一层朦胧的金光，这长戟明明还在原地抵住河垣棍，却有一道金色的长戟影子甩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往他脖颈处刺来！

大昇【效附】的分身神妙！

‘这是要用分影来换我牝相现出！’

慕容颜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已经明白对方的意图，却也不得不抬起头来，露出那披头散发、洁白美丽的女子脸庞，‘铿锵’一声咬在了这光影上。

‘他这牝相显现之时，本体果然暂时无力！’

【效附】的分身轰然破碎，可李周巍手中的兵器本体终于不像第一次斗法之时掣肘，金光璀璨，一个翻转，已然扫开法力黯淡的【河垣棍】，再度挺进，将这女人头颅扫了个粉碎。

“好厉害！”

黑气弥漫之间，洁白如玉的大手再度握住了【河垣棍】的短柄，慕容颜显于外的肥硕皮囊终于抛了个干净，那威武男子凭空而立，闪闪发光的手臂在扑来的滚滚紫焰中洁白如玉。

【河垣棍】的形体在空中无限胀大，凝聚为庞大的黑色魔锋，当空斩下！

“轰隆！”

金铁碰撞之声响彻，夺目的明阳光彩冲天而起，滚滚的牝水灰光如水般流淌，这庞大如同一座山峰般的黑色魔锋停滞在天空中，在地面上投下巨大的阴影。

一点金色的、相较之下如同一根枝叉般的长戟立在空中，将这魔锋顶住，李周巍足足下降了百余丈，差点落到河里去，双手握得苍白，脚底的河面却被神通压得凹陷下去，纷纷往两边退开，奔腾的江面顷刻出现一处无水的大洞。

“轰隆！”

绚丽的火花伴随着紫焰在较量碰撞处喷发而出，天空中的景色顷刻之间顺着交界处分为两半，一半光辉灿灿，一半灰色喷涌。

河面上相互拼杀的两方修士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的退出去，让混乱的战局呈现出一个断层式的空白处。

这因为神通强力碰撞而呈现出的意象仅仅持续了一瞬间，诸位真人的神通再一次笼罩天际，天空中的真火与玉真之光，重新明亮，红白交织，照得李周巍面上一片光明，他目光炯炯，静静地与慕容颜对视着。

“嘭…”

凤鸣、龙啸、旗升、幡动，沉闷的响声正在云中沸腾，那一道洁白的门楼再度从天而降，第一次交手的情景再度浮现，慕容颜盯着对方浮出笑意的瞳孔，终于察觉出不对来。

『谒天门』的目标不是他，而是……

【河垣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