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第二天，祁云时特地去了趟顾瑜行家，给他送昨天一起买来的书本和文具。

昨天一口气买了太多东西，已经不是一两只手提袋能够带走的，怕顾瑜行拿不了，祁云时便干脆先一股脑地全带回自己家，待回去分好类以后今天再给人送过来。

今天过去的路上，担心顾瑜行那小子会嫌东西太多不好意思收下，祁云时连说辞都想好了，他要把他家生意又顺利了的事告诉顾瑜行，顺便趁机赞美下小招财猫的作用。

可到了顾瑜行家，这事儿就被祁云时忘到了脑后。

——车子才刚在顾瑜行家老旧的楼下停下，祁云时才刚上了两层楼，就听见楼上某一户传下来的各种撕心裂肺的喊叫。

……

顾瑜行的生父生意做得不错，他养父母先前为了与他的亲生父亲“亲近”，特意拖家带口地搬到了临市。

如今叶家开始向b市进军，顾家便又跟着搬了回来，现在住的是他们租的地方，一个连物业都没有的小区，老破的六层小楼，每一户都住满了人家，小区楼与楼之间的距离建得很密集，隔音也不好。

那叫喊声就显得极为刺耳“顾瑜行！那明明是我的电脑！妈说给我的，你凭什么凭什么不给我玩！顾瑜行！你给我！你把电脑给我！！”

“嘶。”祁云时掏了掏耳朵，这么难听的声音……不用想就知道是顾瑜行在顾家的那个弟弟发出了的。

当年顾家夫妇从人贩手里买下顾瑜行后，没过两年就生下了一对龙凤胎。

要一对没什么文化的夫妻同时抚养三个孩子是有些困难，一碗水端不平也是难免。

但问题是这对夫妻真的很偏心，除了物质以外，对孩子的教育也很不到位。

那对儿龙凤胎中，男孩最受宠，是以直接被惯成了熊孩子，在原著里就没少找顾瑜行的麻烦。

女孩子还好一点，起码没有长歪，还挺懂事明事理。

待遇最次的就是顾瑜行。

此时此刻，整片儿区域都回荡着熊孩子撕心裂肺的喊声。

不仅祁云时觉得叫声刺耳，附近在楼下乘凉的邻居也受不了了，都纷纷抬头去找这是谁家的没素质的娃儿。

就连跟在他后面保镖都说“这谁家的熊孩子？！做他家邻居也太倒霉了吧！”

“……”

祁云时面无表情地继续上楼，并示意保镖“东西不用拿了，还是放回车上吧。”

跟这种分贝的人一起生活，简直苦了阿行的耳朵了。

其实祁云时昨天就想过，他想给顾瑜行租一套房子住，直接搬出顾家，一劳永逸。

而现在，他只想直接落实自己的想法。

老小区没有电梯，楼梯上落满了灰尘和不知道是什么的油泥，人一钻进来就能闻到一股发霉的臭味。

祁云时记得顾瑜行住四楼。

老楼的每一层都有三户人家，每户占地面积仅有六七十平那么大，但里面往往却要住上很多人。

顾家租的是最中间的那一户，两个房间外加一个厨房都是朝阳面儿的，不通风。在炎热的夏季想要省电费不开空调的纳凉就只有把屋门打开。

祁云时才刚上到快到四楼的拐角处，借着大敞四开的屋门就看清了里面的情况。

狭窄、低矮的客厅里，顾瑜行单薄的身影修长而立。

他单手举着一个笔记本电脑，他身边则有个个头连他肩膀都没到的小胖子，在扒着他的衣服，垫着脚，要去拍打顾瑜行手里的电脑。

可是顾瑜行简直比他高太多了。

小胖子弹跳力似乎也不行，他几次非常用力地蹦跳、整个楼都跟着震起来的那种，然而就是摸不到电脑。

而这时，从房间里走出了一位身形臃肿的中年妇女和一个看上去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女人扯着破锣嗓子喊“怎么又打起来啦！你们两个！阿行你也是的，你弟要玩电脑你就让他玩一会儿，你是哥哥，怎么就不知道让着弟弟？再说你今天怎么还没出门，不打工了啊？！”

那小胖子一看见他妈就好像找到了主心骨“就是！本来就是我的电脑，凭什么不让我玩！妈！你看他啊，还不给我！！”

然而跟在女人身边的小姑娘却戳破了他“你得了吧顾玉贵，那是哥哥他爸给哥哥的电脑，怎么就是你的了？”

“顾玉珍你闭嘴！”小胖子继续咆哮“这有你什么事儿啊？欠不欠儿啊你，再说话我揍你啊！”

小姑娘给了小胖子一个白眼，却没有凶回去，也没学小胖子那样跟她妈撒娇告状。

女人的脾气显然不好，她不堪其扰地更用力地咆哮“行了都闭嘴，让邻居笑话！阿行，还愣着做什么呢，赶紧把电脑给你弟弟玩一会！你给他不就没事了吗！你跟你弟抢什么啊……”

“阿行……顾瑜行。”

女人的声音骤然被一道清朗的少年音给打断。

屋子里的声调也稍稍降下来了一些，因为突然出现在他们屋门前的少年。

祁云时今天穿了一件五位数的上衣和一条名设计师出品的八分裤，梳着三七分的清爽短发，简约时尚的穿搭配合他姣好的相貌，就成了低调矜贵。

即使没被人认出他衣服的昂贵，男生身上干净的气质也与这里格格不入。

更何况他身后还跟着两名穿黑西装的保镖。

这两位高大的身躯已经几乎快要将整个楼道给填满了。

“你找谁？”梳着泡面头的女人问。

她旁边的小姑娘则干脆看祁云时看呆了眼。

就连一直闹腾的小胖子也不禁看向了这边。

“我找顾瑜行。”

祁云时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样，冲着屋里的一群人微笑。

随后，他又只对着顾瑜行的方向说“阿行，快跟我走，我爸妈还在家里等你呢。钱都给你准备好了，这好活儿你还犹豫什么呢？”

“什么钱？什么好活？”屋里的女人听见了她感兴趣的话题。

祁云时则继续微笑，从善如流道“阿姨，阿行还没跟您说么？我爸妈聘请他这个暑假来我家给我补课，每个月三千五。”

“三、三千五？！”女人直接震惊地叫道。

“是啊。”祁云时莞尔一笑“您没听错。”

顾瑜行高中还没毕业，做不了长工，出去打工也只能按小时工算钱，一个月辛苦工作顶多能赚一千到两千元不等。

这行情祁云时最懂。

现在顾瑜行的收入骤然从两千涨到三千五，相信这个暑假女人都不会再为难他、或者撵他去打什么工了。

这是祁云时想到的最简单，也最不会让顾瑜行感到难办的法子。

代价只是花掉一点点小钱而已……还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当然，祁云时也可以把顾瑜行的工资说成是三万五。

他是真不介意跟顾瑜行分享几万块自己的零花钱的。

不过一想到这钱最后还是要交到女人手上，拿来养活这一大家子的人，祁云时就觉得三千五顶天儿了。

一分都不能再多。

女人也显然沉浸在了突然多了至少一千五百块的喜悦中，态度果然缓和了。

她冲顾瑜行道“阿行，这位是谁？怎么你也不介绍介绍？快别举着你那个电脑了，也不知道请客人进来坐！”

“我是顾瑜行的同学。”

祁云时直接代替顾瑜行回答，并且温文尔雅地笑道“坐就不坐了，不过阿姨您不认识我了吗？小时候我经常跟阿行一起玩的。”

“……”这话让女人直接将注意力放在了他的脸上“……你这么说好像我还真是……你是祁云时？！”

祁云时的相貌照初中的时候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只是穿着崭新的衣服，气质又比同龄人要稳重得多，才让女人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他来。

“真是你？！你现在出息了啊？”女人直接走出来迎他，而她身后的一双儿女更是愣愣地看着门口高瘦的男生。

此时的祁云时就像是个纤尘不染的天使。

跟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而天使的视线却越过这一群人，直接看向了屋里同样高瘦的少年。

他冲顾瑜行故意眨了眨眼怎么样，我又来救你了。

他不知道打从他一出现开始，顾瑜行那双黑漆漆深不见底的眼眸就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这会儿见男生看过来，顾瑜行便勾唇，冲对方露出了一个笑容。

离远了看含蓄而又清纯。

但稍微离得近了，就会发现那笑容里的玩味。

刚刚顾玉贵闯进来管他要电脑的时候，顾瑜行这边还差一点程序没有上传完毕。

他实在不想与熊孩子打交道，干脆把电脑举得高高的，等待最后一点数据的上传。

程序很大。上传的过程有点漫长。

顾瑜行被小胖子吵得心烦，但动作上却维持着一动不动，表情更是一点不变。

并不是他极具耐心。

——只要数据上传完毕，他就会亲手毁掉这个电脑。

他会当着顾玉贵的面狠狠地将这台笔记本砸在地上。

以顾家现在的财力，根本不可能会给顾玉贵单独买台电脑。

他就是要让这小胖子永远得不到电脑。

至于这台电脑本身，没有记错的话，这本来就是叶谈用过的，玩剩下的。

学校里的同学都会上网，每个人都在谈论着网络，那时的他也没能免俗。

曾几何时，他也很想要一台属于自己的电脑。

但当他将这个需求告诉他两边的父母的时候，顾家人直接否定了他的想法，说让他不要跟别人比较，别人什么家庭，他们这是什么家庭，要他实在想要的话就去找他亲爸。

他亲爸倒是没拒绝他，只是干脆把叶谈玩剩下不要的拿给了他，说这部电脑才用过两次，完全跟新的一样，却在之后又给叶谈买了部崭新的电脑……

但就是这么个二手货，自己当年竟然还跟个宝贝一样。

现在回想过去的事，顾瑜行已经不记得自己那时候的想法和心路历程。

一个真正死气沉沉的人，不会去评价任何事物和人，也包括他自己的过去。

他也并不讨厌这部二手电脑。

根本谈不上讨厌或憎恶，电脑就是电脑，能被他拿来赚笔快钱的工具罢了。

打算毁掉它原因也同样简单单纯——

只是因为……耳朵被吵到了。

那就只能制造出更响亮的声音，再听个响。

透过半合半开的电脑屏幕看见最后一点数据已经上传完毕，顾瑜行“啪”的一下将电脑闭合严密，下一瞬就要狠狠将之砸在地上。

然而忽然出现在楼梯口的男生又让他收住了全部的动作。

沉重的游戏本，被他一只手轻轻松松地托着。

顾瑜行现在就站在屋里，静静地看着男生演戏。

女人还在说“你这些年是怎么混的，小大人似的，感觉成熟了不少！你还能花钱请阿行给你补课？就阿行那个成绩……”

顾瑜行听着门口的男生说“没怎么混。我爸妈聘请阿行主要是陪我玩儿的，成绩好不好无所谓，钱不钱的也无所谓，只要我喜欢就行。”

“陪你玩？”女人看人的目光和语气都充满不确定。

她以前对顾瑜行都不上心，就更别提关注顾瑜行的玩伴。

能记得祁云时还得益于这小孩儿相貌生得好，是有福的模样，但他家具体做什么的却不知道，只记得没什么钱，不过又像是做买卖的……

做买卖的有能耐的都是大起大落，也难保现在就真发达了。

女人最关注的还是“只是陪玩……你确定每个月都是3500？”

“也不是什么人陪我玩都行，我都说了，关键得是我喜欢。”

祁云时继续微笑“我父母只想让我高兴，当然这也是他们能力够，养得起我。我爸妈说会一辈子都养着我。”

“……”

他这话就让女人觉得不舒服了。

主要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别人家的父母可以给孩子花钱聘个玩伴，而他们家却……

但很多成年人都不喜欢承认自己的失败，女人显然也是。

她年轻时也是心气儿高的，听了这话就不免回刺一句“那你爸妈不怕把你养废了啊，哪有这么宠的，小孩子就应该多出去历练……”

“他们应该是不怕的吧。”祁云时温声打断她。

他本来就是故意这么说话气女人的，谁叫她刚才吼顾瑜行。

这会儿对方还敢跟他辩论，祁云时当然不能给她机会。

……

必须一句话捶死才行。

祁云时特别含蓄地微笑“反正我家里有一个上市集团，16家公司，两个工厂，十来套别墅，还在两个一线城市分别有两个小区的楼在出租。”

成功地诠释了什么叫表情含蓄、声音礼貌地气死了人。

女人“……”

小胖子小姑娘“……”

屋里的女人被堵了回去，熊孩子傻眼了。

唯有顾瑜行笑了。

他哪里看不出祁云时是故意表现成这样在气他的养母。

站在门外的男生无辜且单纯地眨眼，就好像真是个被父母保护得特别好的温室少年，家教很好，无论如何都特别有礼貌，自信、阳光，坚定。

又带着一丝丝的邪气。

顾瑜行配合着男生“那祁少爷，咱们是现在就出发么？”

“出发，赶紧的，出发！”祁云时果断换上了着急的语气。

眼见那个叫顾玉贵的小胖子一听说顾瑜行要走就立即惦记起他的电脑，祁云时便恶劣地干笑一声，又故意说道“哎对了，你电脑也得带着，回头还得跟我一起上网课呢。”

顾瑜行亦是毫不掩饰地笑出声来“好。”

“我知道了，你是故意的！”

他俩笑得太张扬，那小胖子直接不干了。

顾玉贵今年虽然已经上初二，但平时被他妈宠坏了，生起气来哪管祁云时现在是不是他家金主，直接指着祁云时就喊道“你就是顾瑜行找来对付我的是吧！”

他倒也不傻“你家那么有钱还能没有台多余的电脑？糊弄谁呢！”

喊完以后他又冲他妈叫道“妈！不能让他们把电脑带走，你不是说那电脑是我的吗？顾瑜行把电脑拿走了我玩儿什么？！凭什么啊！别人都有电脑，我也得有！这好歹也是个游戏本啊，我同学还等着跟我组队呢，没电脑我怎么跟他们玩！”

这种需要回呛的时候祁云时也向来不客气，他根本不给他妈开口的机会，故作惊诧“这么点儿的孩子天天就知道打游戏？家长也不管管？”

女人“……”

好像刚才说自家孩子就要宠着的人不是你一样。

不过她家跟祁云时家比，的确也比不上。

她也不同意顾玉贵玩电脑，就是管不住。

而且女人有时候也知道自己太偏心了……每次看见顾瑜行抱着电脑玩她才会愤怒，想着有空玩电脑不知道出去去管亲爸要钱，只要顾瑜行能要来钱，她的儿女就可以轻松一点……

为什么别人都能赚到钱，就他们家这么穷？！

嗅着因为天热、不得不开门而被放进屋里的走廊里的臭气，女人暴躁地冲不断大喊大叫的小胖子，用更大的声音咆哮“你给我闭嘴！就知道玩玩玩！看你胖成什么样了，一天天的不是吃就是玩，我看你长大了也没什么出息了！”

“哇！啊！！”被向来袒护他的亲妈当着外人的面骂，小胖子干脆坐在地上就开始嚎！

这声音实在太刺耳了，祁云时都快被震懵了，他赶紧冲屋里的顾瑜行伸出了手。

狭窄逼仄的屋子，无比嘈杂的环境，潮湿发霉的臭味。

这些都不会让顾瑜行心生波澜。

他已经经历过无数类似的场景。

但如今越过这道房门，门外向他招手的男生却好像是他生命中，从不曾有过的风景。

一双长腿迈开，轻松从小胖子身边跨过，顾瑜行看见门口男生清亮的眼眸。

祁云时在冲他伸手，用口型说咱们快走，赶紧走！

顾瑜行笑着冲他点点头，两个人正准备转身下楼，倒在地上的顾玉贵却爬了起来，竟然生扑过去一把抓住了顾瑜行的电脑，要把它抢过来。

顾瑜行好似一时不防备，竟然真的被他扯走了。

祁云时见了，只是将顾瑜行往自己身边一拉，跟女人说“阿姨，您这亲生儿子待遇就是不一样，教的可真好！”

“……”女人的脸色立即又撂下了。

她虽然最宠小儿子，但也不希望别人说她偏心。

更何况经过刚才祁云时的那么一刺激，她现在根本不想让顾玉贵再把精力花费在玩电脑上。

“你把东西给我拿过来！没礼貌！我平时是这么教你的吗？！”女人再度吼叫。

祁云时却没再管她怎么教儿子。

他只拉着顾瑜行下楼，一心只想把人带离这种负能量爆棚的地方。

回到车上。

车门关闭的瞬间终于摆脱了魔音入耳，祁云时深深地吐了口气“呼，就是可惜了，最后还是把电脑留给了他。”

“没关系。”顾瑜行的态度很随意“拿着沉，就留给他吧。”

祁云时“……”

以为顾瑜行又在一心想着顾家、纵容他弟了，祁云时觉得自己还得给他好好上上课。

没想到顾瑜行却说“那电脑我上了锁。”

迎着男生“竟然还能这样”的惊讶眼眸，少年平稳地与之对视，缓缓说道“新换的密码，没人知道。”

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每次打开只能靠破译新生的程序……也就是说，除了他以外能打开那个电脑的人，不是没有，但很少。

曾在不只一个世界当中需要借助计算机完成一些机密事情，顾瑜行自己用过的电脑都习惯这样上锁。

不过他并没有想到，这个习惯让现在的情况变得比砸电脑要有趣得多——

一阵震惊过后，男生忽然冲他竖起了大拇指，形状美好的杏核眼骤然睁得圆润雪亮。

“绝！”

男生赞叹道“能看到，就是玩不到。行啊顾瑜行！”

顾瑜行受了这一夸。

削薄锋利的唇，唇角不经意地往上一挑。

“是祁老师教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