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研发解药的一个多月,oga都被半强制地规划了活动范围,他不能与家族联络,也不能去离家太远的地方,或者是参加以往惯例的oga聚会。他的通讯设备被监视,发出的所有文字需经审核,他不知道其他有伴侣的oga是否也拥有和他一样的待遇,但丈夫比平日更加忙碌,往往一周才回一次家,这让他他失去了询问的机会。
不,倒不如说,连询问都是徒劳的。他没有资格向丈夫问东问西,他的丈夫也不会如实回答他,只会用锋利冷锐的眼角眉梢,和唇边意味深长的笑容,无声地命令他滚开。
事态的变化,出现在第五周的傍晚。
那天,oga正在家中看书,看书是他这些天唯一必须坚持的事,因为即便身体受了限制,思想和心灵也不能被禁锢在这方小小的世界里。不知为何,今天的气温似乎格外高,他坐在四面凉爽的家里,仍然在不停地冒着汗。
就在他一边擦汗,一边看得入神时,家里的电话忽然响了。
oga有些意外,是谁打来的?
他放下书,走了过去,就这么几步的路程,已经让他的后背渗出了一层薄汗。
“喂,您好?”他试探性地问,“请问……”
“……请您务必过来一趟!!”电话那头传来无比嘈杂的人声,其中还隐隐约约地夹杂着人群的惊呼,和一种更低沉的,哀恸的嚎叫,打电话的人扯着嗓子大喊,差点一下震破oga的耳膜,“派遣的专车马上就到,您的先生进入发情期了!!请您……快再调人上来!不要顾忌身份,上高压水枪!!……请您快点赶来,带上您的衣物,拜托拜托,务必拜托!!”
……电话被仓皇地挂断了。
一场仓促的狂风暴雨,来得匆匆忙忙,结束得也匆匆忙忙,话筒中穿出“滴”的一声,让愣在原地的oga也跟着重重一颤。
alha的发情期?现在?!
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一直在不停地出汗了,他以为是天气实在闷热难当的缘故,没想到,居然是他的伴侣与他远隔百里,进入了可怕的发情期。
急切尖锐的刹车声于楼下响起,继而就是忙乱的脚步声,紧迫的拍门声。如果说刚才,oga还对这件事情的真实性抱有一丝丝的怀疑,那他这时已经可以肯定了,因为这几辆专车不仅从风中带来了机械冰冷的硝烟味,还裹挟着alha发情时才会有的,浓烈到藕断丝连的信息素的气味。
……他真的发情了。
oga收拾了几件自己常穿的衣服,在门上输入自己的指纹。门打开了,外面一水全副武装的beta——这种时候,谁也不敢让a人种接送发狂alha的伴侣,他们的信息素沾染在oga身上,只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请您快点上车!”为首的beta男性戴着墨镜,额上全是密布的汗水,“我们会保护您的安全!”
oga也紧张了起来,他点了点头:“好的,麻烦你们了。”
上了车,随行的还有一名满身大汗的beta专家,他擦着汗,立马就开始对oga进行心理辅导,言谈间的意思无非是alha的身份和地位有多高,他做出的种种决策和贡献又有多么重要,oga不需要继续听下去,就知道政府派来的人是什么意思。
他心烦气躁,标记伴侣的发情期不停侵扰着他,他不由睁开眼睛,轻声道:“说这么多,是怕我让他去自杀么?”
beta专家的神情顿时有些讪讪的,还想再说什么,oga已然低声说:“不要再来打搅我了,我需要保存体力。”
下车,进楼,上电梯,oga早就被alha满溢而出,狂暴无比的信息素包围了,沿途撞上的所有人都是容色慌张,忙着给他开道。顶楼被清出了一片空地,隔着一层楼,他都能听见alha愤怒的哀嚎,其中掺杂着数不清,听不明的哭喊声,纵然是标记的作用,他的心还是一下子揪紧了。
……他们用高压水枪,将发疯发狂的alha压制在了正中央。
周围的政府人员有男有女,aβ两种性征人群各自站边,惊惧地望着中间这个被发情期影响至斯的顶级alha。他们的目光忌惮畏缩,讨论的言语沸沸扬扬,alha就伏在他们的眼神中,伏在他们的议论中,伏在震天的强流中流泪哭嚎,像一头受伤围困的野兽。
他的心痉挛地一缩,犹如被烧红的针尖刺得剧痛。
“……停手。”oga的声音发抖,“停手……我叫你们停手!!”
他尽力推偏了其中一台高压水枪,同时冲了上去,身后的人慌忙关上了四台喷射装置。他跪在冰冷的水里,抱着嘴唇青紫,不停打颤的alha,自己竟也在无知无觉地流着泪。
“……老婆,呜呜……老婆……”alha哭得嗓子抖成了一条线,“我……我要……老婆……!”
他哭得那么伤心,仿佛受尽了天底下所有的委屈。oga释放的信息素努力安慰着他,他抽抽噎噎地流了半天的眼泪,好像终于缓过劲来了,蓦地嚎啕大哭起来:“你不在!你不在这里,你、你……你走了……你不要我了!老婆……呜呜……老婆不要我了……”
oga摸着他的脸,有如用力搂着一只浑身是伤,沉重万分的雄狮,他紧咬牙关,他的怀抱,衣物,alha死死圈上来,甚至把他抱疼了的手臂阻隔了周遭的一切,只在这里环出了一个寂静单纯的小小世界。他低声道:“我来了,我在这里……没事了,没事了……”
alha一面大哭,一面语不成句地哽咽:“他……他们,用水,喷、喷我,好痛,好痛……我起不来,我要去找你,他们不让我找……好难过,我快死了……好难过……”
oga流着泪,勉力道:“你乖,这不是没事了……我来找你,我来找你了……你要乖,知道吗?你乖一点,他们就不会这样对你了……”
察觉到他的泪水,alha仰起头,用咸咸的嘴唇去亲他的脸,将两个人的眼泪都融成了一个人的,抽噎着道:“老婆……老婆不要哭……你不要哭,哭……”
oga搂住他的头,泪流得愈发汹涌,先前的beta专家远远的站着,也不敢走上前来,就这么喊话道:“先生他刚才打伤了十几个人,我们也是没有办法了,才出此下策,请您千万谅解!抱歉,抱歉!”
oga摇了摇头,紧紧抱着自己的alha。他是为伴侣受伤而落泪的吗?他只看见他在众人的目光和议论中做着困兽之争,就像一个孩子,蹒跚行走在偌大的世界里,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无端遭到囚禁和异样排斥的待遇。
“……我们回家吧。”他亲了亲alha冰凉到冒寒气的侧脸,“我们回家,好不好?”
alha呜呜咽咽的,抽泣着说:“那我我要睡你的床,盖你的被子,还要抱抱着你……你不能走,不能离开我……”
“好的。”
“一辈子……都不行……”
“……嗯,好。”
两个人浑身湿透,跌跌撞撞,同时又是相互支撑着坐上了回家的车。
alha伤得很重,这六天里,oga只同意了一次他的求欢,剩下的时间都在照顾他,教他熬煮姜汤,给他吃药,换药。
——第二次的发情期,就这么过去了。
第七天的清晨,alha彻底醒过来之后,只觉得更加不可思议。
……世上不可能有这么善良到愚蠢的人,他究竟想要什么?
越是不标价码的生意,就越是昂贵难明,alha很明白这一点,于是他命人叫来早早离开的oga,打算问个清楚。
“你想要什么?”他开门见山地道,“第二次发情期,你本来可以杀了我的,光是我自己就能想出不下十种完美解决自己的方法,你居然什么都没做?”
oga的脸色还是很苍白,他安静了很久,轻声说:“我熬了热姜汤。”
“……什么?”
“你……您不是很喜欢姜汤的味道,”他说,“但是在前几天喝了很多,就这样。”
alha注视了他片刻,方兴味十足地笑了笑:“你好像在敷衍我。”
“我……”
“大可不必,”alha盯着他,眼神极冷,“实话说,我不相信那种家族可以培养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筹码。钱财、权势、政治上的承诺,什么都算一点,你的家族把你送过来,不就是为了这些?当然,我还是感激你的,你救了我两次,即便是为了这个,我也应该奖赏你。”
oga看着他。
alha说:“开价,我喜欢黑白分明地做生意。”
“我知道那是什么滋味。”oga哑声说。
alha夹着一支雪茄,意外地挑起眉梢。
“我也实话说好了,看着先生挣扎在高压水枪下头,我很难过。”他说,“我就像看见了我自己,以前的我自己。不由自主,被发情期推着,一直往前走……周围人都用很奇怪的眼神打量我,那是打量异端的目光,我知道,我能感觉到……”
“你在同情我?!”alha森冷地拧起眉头,瞬间火起,“你的同情又低贱又愚蠢,如果我是你,我会抓紧这个机会……”
“……可你不是我。”oga抬起头,第一次冷冷地直视alha,“我知道那是什么滋味,我知道失去自由,没有尊严,连性命和喜怒哀乐都被人捏在手心是什么滋味!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我没办法去做这样的事,做和你一样的事!!”
alha愣住了。
“……狼天生吃肉,羊天生吃草,”他的眼瞳被泪水浸润得发亮,犹如燃烧着一团火,几乎是凶狠地瞪着他的丈夫,“alha天生领导他人,oga天生被他人领导……是,我恨我是oga!我恨我没有抗争的基因,我恨我的天性柔软懦弱,恨我为什么这么能感同身受,为什么不够残忍,不能像你一样,做个心狠手辣的人!!”
最后一句,他是放声怒吼出来的。
“……如果我像你一样狠心就好了。”oga流着眼泪,“如果我能像你一样狠心,能像你一样,在发情期的时候笑着观赏我满地打滚,哭着哀求伴侣的模样,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