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族姐说,“你一定是疯了。”
oga道:“我已经想清楚了,解药的研制出现瓶颈,不花点代价就能从他身边离开,怎么可能呢?”
族姐一把抓住他的手,力道之大,让她身上披挂的珠宝首饰都激越地泠泠作响。她面色冷肃,拽着oga走到僻静无人的拐角房间,咬牙道:“就为了终结你和他的婚姻,值得你做到这一步吗?!”
oga低下头,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
看他似乎是在考虑的样子,族姐语重心长:“你还年轻,你知不知切割道腺体意味着什么?那玩意儿是和脑子连在一起的!你会失去oga的身份,也不会再有孩子,你整个身体的平衡系统被破坏掉,你会折寿的!”
“o的身份,很重要吗?”
族姐看着他:“你不会以为我要说什么‘不是o就没男人要以后也嫁不出去孤独终老’之类的屁话,对吧?你是oga,从分化到至今,你就是oga,假如你切了腺体,那你没有信息素,也不能感知他人的信息素,你既不是o,也不是b,更不是那些高高在上的a,你过去十几年受过的教育,你的生活经验,统统都要推翻重塑,你……你知道社会身份,和定位倒错的感觉吗?”
oga说:“我明白,姐,我知道你的意思……”
“那你还在搞什么?!”族姐几乎在怒吼了,“你又见过那种因为疾病和心理原因切除腺体的oga没有?!他们的寿命会缩减十年,起码十年!不过是一段失败的婚姻,值得你做到这个地步?!”
oga抬起头,注视着她的眼睛。
族姐的胸脯剧烈起伏,她同样凝视着弟弟的眼睛,凝视着那双美丽的,悲哀的,宁静清澈的眼睛,她的愤怒就像是突然浸在泉水中的火炭,猝然熄灭出了一股白烟。
她疲惫地叹出一口气,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几岁:“……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以为……我以为他只是看不起你,看不起我们家……这到底是怎么了?”
oga笑了笑,说,怎么说,要从哪说起才好?
“……他不是看不起我,也不是看不起我们的家族,他是看不起一切oga,一切低于他,弱于他的人。”oga静静地道,“没有这场逆转病毒,他这辈子都不会多看我一眼,假如我们的婚姻能持续到那时候的话。”
“我爱他,我确实爱过他。他是顶级的alha,英俊,高大,深不可测,权势一手遮天,他对你笑一下,那可真是……什么叫受宠若惊呢?他对我笑一下,我好像一眨眼,过完了十八年的春天。”
“……他毕竟是我的丈夫啊。”
族姐不说话了。
无言的寂静中,她讷讷地说:“他……不爱你?他对你的感情,没有丝毫回应吗?”
“没有,”oga回答,“甚至连一点怜悯也没有。他只需要花瓶,需要宠物,唯独不需要一个独立的人。他不常回家,就算在家也不和我说话,我用尽方法,有时候,我都感觉我是旱天的灾民,像祈求神佛的垂怜,苦苦祈求一场阴晴不定的雨那样,恳求他给我一点回应。
“我在发情期提心吊胆,他就坐在椅子上,西装革履,衣冠整齐,不肯碰我。我记得自己是怎么伏在地上,浑身都要烧起来,烧着了,抓住他的小腿哀嚎流泪的。我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姐?”
族姐面色苍白,涂着丰润口红的嘴唇嗫嚅哆嗦了好几下,没能吐出一个字节。
她知道的,受过标记的oga倘若没有伴侣的安抚,会在发情期有多么痛苦,那是自我受刑,用□□焚身尚不能准确浅薄的形容。发情期是一个交互的过程,oga的信息素将泛滥如洪水,从身体里失控地泄洪出去,几乎可以把全身的水分,血肉都泄空,只剩下一张干瘪的人皮,只有alha的信息素,alha的□□灌注进他们的身体,这场脱水致死的刑罚才会得以缓解,并且伴随快感的奖励。
但如果长期得不到伴侣的抚慰,oga先是会短促的尖叫,张大了嘴,从喉咙里喷出像产妇分娩那样惨烈的哭嚎,继而这哭嚎也会很快衰竭下去,变成生不如死的痉挛和抽搐。在沙漠里暴晒十几天的活死人是什么样的?在真空袋里抽到每一丝经脉都纤毫毕现的风干肉又是什么样的?
没有人能愿意让自己的伴侣承受这种苦楚的,没有人。
“……不,不可能,他和你是标记伴侣,你们俩是有连结关系的!他又不是个死人!”族姐的眼泪夺眶而出,“你受苦,难道他就不受影响了?他……!”
“他就是不受影响啊。”oga轻轻地说,“他是……顶级的alha,只有他控制影响别人,别人对他的影响向来是微乎其微的,即便我是他的标记伴侣。”
族姐语塞了。
是的,顶级的alha。从出生起,全世界的大门就为他们敞开着,什么是特权阶级?这就是特权阶级了,这甚至跟财富和权力无关,是人种上的优越。有一种人,天生就比其他人更聪明,更强,更有能力,他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几次了?”她哑声问。
“大概……也有个……”oga笑了笑,“算了,没数过,也不想去数,看他的心情吧,他好像还挺喜欢拿我消遣消遣,排解心情的。”
族姐流着眼泪,望着她的弟弟,精致的眼线和脸上昂贵的妆容都没有花,只有两道水珠滴在她的披肩上,一溜烟地顺着滑下去。
族姐哽咽道:“所以,你早就知道,这个疯子不会轻易让你走……”
oga摇了摇头:“一切逆转,解除标记的过程,应该也是alha受苦吧?更何况,我和他的匹配度算是比较高的了,如果要通过信息素研发解药,他没道理不选我……还不如我先提出这个条件,用我的腺体,换我的自由。”
“……我们干脆跑吧!”族姐的神情悲恨而决绝,她握住oga的肩膀,期盼地看着他,“你去洗掉标记,我给你钱,你整容,换脸,什么都好,跑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去,想去哪就去哪!我的耳环,戒指,胸针……”
她一边说着,一边胡乱把那些冰冷沉重的珠宝摘扯下来,塞到弟弟手里,“这些你拿着,我……”
“不,姐!你先冷静一下,我不用这些!”oga重重抓住她的手,诚恳地看着她,“我不能逃避这个!我跑了,你以为他查不到你身上,不会迁怒家族吗?”
族姐发髻凌乱,她看着弟弟,终于嘴巴一扁,低低地哭了。
“……那你要怎么办呢?”她哭着问,“啊?你要怎么办啊?你要去殉道吗,你能不能别那么圣母,凡事都替别人着想啊!你发情期哄着他,想着他,他以前折磨你的时候管你去死了吗?你家有替你提供一点后援支撑吗?还不是就会吸我们的血,吸你的血啊!”
“……”门外传来路过侍者交谈的声音,oga沉默着,好半天没有开口。
“是,这话我也跟他说过一遍。”oga注视着姐姐的眼睛,平静而温和地说,“我确实恨我自己是oga,我生活的环境可以让我耳濡目染,但是我所受的教育,我的身份,都不允许我染指alha的领域。争夺财产,争夺地位,学校和我妈教过我最多的,也就是怎么给自己谋取利益,帮助家族谋取利益。我没有学过那些更……更广大的,更开阔的事物,我也不知道要怎么用宏观的目光,政客的手段去为少数群体争取权益,如果可以的话,说不定我还能站上政坛,去和我的伴侣抢民众的选票呢。”
他尽量轻松地笑了笑,可族姐知道这话里未尽的意思:但他不可以,也不行。
“所以,”oga说,“起码让我尽我所能地帮帮身边的人吧。让我去试试这个逆转病毒,一半一半的几率,假如它真的是基因上的改变,是进化的新方向呢?现在还没有oga主动提供腺体去做这个尝试,如果我是对的,那你们也能彻底解脱了,何况,我还能从婚姻里脱身出来,得到我想要的自由。”
族姐怔怔松开了手。
“你……你真的决定好了。”她喃喃地说。
他一点头:“是,我决定好了。”
oga帮她把耳环戴好,乱发拢好,重新别上宝石花枝的发卡,翠鸟的胸针也佩戴整齐,理了理她的皮草披肩,低声道:“走吧,姐。我没事,宴会该结束了。”
回去的路上,alha坐在车里,oga坐在他对面,他佯装不经意地道:“刚刚你去哪了?”
“……啊?”心事重重,思绪骤然被问话打断,oga急忙道:“啊,因为感觉空气不通畅,我就出去走了走……”
“嗯。”alha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又开口道:“如果觉得室内不舒服,通风不好,下次让他们办成露天的就行了。”
oga心里有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胡乱点了点头。
“怎么,有心事?”
oga好久没吭声,久到连alha都抬眼看他了,他才说:“先生,有件事,我想说……”
“说。”信息素的气味陡然紧绷,alha放下手里的杂志,看着他道。
“我想……”oga的声线发着抖,“如果……我决定切割腺体,提取足够的信息素来制作您的解药,您会同意和我离婚吗?”
“……什么。”
alha面无表情,直直盯着他。
“你刚才说……说什么?”
oga鼓足勇气,紧紧抓着身下座椅的铺着的厚重毛毯,再次重复道:“您……您会同意跟我离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