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手术还有一周时间的档口,族姐再次前来探望。
这时的oga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断断续续地发着高烧,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混沌。在alha一手操纵的局面下,他就是甘愿为了社会前景做出贡献的英雄,实际上,在所有自愿捐献的oga中,他的等级也是最优质的。众人都在夸赞他高尚的品格,少数质疑的声音也被压在了赞誉的浪潮中。
“逆转”究竟是需要治愈消灭的病毒,还是不可阻挡的进化方向?一切期盼答案的目光,似乎都压在了他的腺体,以及alha的治疗结果上。
自然,这其中不乏另外一种声音:oga是出于某种隐秘的利益交易,背叛了自己的族群,要将社会地位好不容易才提高一些的w人种重新打回原形。
这种声音一度甚嚣尘上,传得沸沸扬扬,几乎在舆论风暴中分割出了另一个漩涡。但a人种毕竟掌握了大部分的话语权,并且会在这件事上本能地维护自己的利益。alha无动于衷,仅是冷眼旁观,他的政敌打算另辟蹊径,却没能从alha手上讨得了好去,反而被同人种的天然立场压下了势头。
“他确实是可怕。”族姐在疗养舱外,看着oga苍白如纸的脸庞,“我们朝他撒网,是指望对他使个绊子,没想到他毫发无损,随随便便就把我们的网扯过去,还顺手兜了一堆大鱼……”
oga无声地笑了一下,声音微弱,从发声器中弥漫出来:“他本来……就很聪明啊……”
族姐心不甘情不愿地悻悻嗤笑,转移了一个话题:“他最近来看过你没有?”
oga半闭着眼睛,嘴唇翕动:“没有……了……他来看过我两次,后面就……没再来了……”
族姐叹了口气,又想了想,道:“最近外面的言论,你也别放在心上。哪怕逆转真的从你身上治好了,或者……从你身上找到突破口了,姐也不会怪你,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是你做的决定。”
oga轻轻摇了摇头,纤细的脖颈瘦骨伶仃,把后方肿大的腺体衬得愈发可怖,他用雾蒙蒙的眼睛望着族姐,吐出一个字:“不。”
“不?不什么?”
“我……有种预感……”oga费力地说,“我能感觉到……你感觉……到了吗……”
族姐依旧十分迷茫:“感觉?”
oga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吃的药越多……身体的状况越糟……我就越能感觉到……这不是……普通的病毒……”
族姐眉梢一跳:“什么?”
弟弟的等级远比她高,不然,也不会放进优质候选人的名单,提交给alha供其挑拣。但是高等级的oga,真的可以预知到逆转的未来吗?
“……假如是病毒,而……他们靠我破解了它,那我不过是将……将早该发生的结果提前……所有的非议,他不担,我来……担。”他的气息一声长,一声短,说得分外艰难,“可是……我能感觉到……这不是简单的……”
“你是说,这很有可能是进化的方向吗?”族姐屏住呼吸,低声问。
“……我不知道。”oga说,“听天由命……我只不过是……绝不回头。”
族姐沉默半晌,叹了口气。
“手术那天,给你多加一倍的安保,”她转换心情,换了一个话题,“最近大人物做得太过火了,像要凭借这个机会把其他人全部赶尽杀绝一样,恨他的人多,恨你的人也绝不会少,谁知道那群疯起来的alha政治家会干什么呢?”
见oga点了点头,她的手在疗养舱上轻轻地抚过:“好好休息,一切都会过去的。”
oga望着她,勉力笑了笑。
紧接着,伴侣最后一次的看望随之而来。alha站在门外,抓着手里的通讯仪器,看起来,他已经度过了一次难熬的发情期。
说是难熬,也不算太贴切的形容,他借着打击黑市违法抑制剂的名头,不知将多少对手斩于马下,自己作为胜者,却是绝不能错过这个免于吃苦的机会的。即便a人种的抑制剂问世时间短暂,不如oga专用抑制剂钻研得完善,可应付一个六天的发情期,仍然绰绰有余了。
“今天一过,你就再也没有反悔的余地了。”alha沉声说,嗓音略微嘶哑,眼角下也凝着一圈干涩的红。不知是不是发情期的残留依旧影响他的心神,他看上去格外疲惫。
这两个月,他一共得到了四次探视的机会,每一次,他都在问自己的oga:你要不要终止腺体的捐赠?你要不要放弃离婚的决定?
oga每一次的回答,都是不,我不终止,也不放弃,我绝不回头。
alha问了三遍,他也如此回答了三遍。
“……不。”oga的意识朦胧涣散,软刀子割肉一样的烫痛烧得他昏昏沉沉,熬煎得他全身骨肉分离,他轻缓地,第四次从嘴唇间呵出了这个字。
他的脸颊凹陷下去,全身形销骨立,干枯得可怕,然而,他投向落地窗外的目光,仍旧宁静平和,一如往昔。
这是毫无破绽的温柔,哪怕alha核平整座城市,也无法在这样的温柔上留下一圈蜻蜓点水的涟漪。
alha感到一阵气血上涌的头晕。
这个愚蠢的……愚蠢的……
千言万语堵在心头,他反倒无话可说了。alha一遍遍的问自己,他自己都不把自己的命放在眼里,你又有什么必要不停地给他台阶下?就算这场交易没有可笑的爱,也换足了彼此想要的酬劳,就这么一个中规中矩,身边所有人都数见不鲜的,再平常不过的婚姻,他居然决心要用命去和它作切割,岂不可笑!
有一瞬间,alha心中爆发出一股强烈的冲动,他甚至想强行破开面前这堵透明的墙壁,把里面那个oga抓攫出来,塞进回家的车驾,将他按在浴缸里,用冷水好好喷清醒了再说。不过,他控制住了,身为金字塔尖端掠食者的骄傲和当前的局势都不允许他完成这个设想,alha强捺怒火,冷冷地开口。
“我试用了一下抑制剂,想知道我的使用感想吗?”
oga一愣:“啊……”
“说实话,感觉很奇怪,”alha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就像你变成了一团燥热的气体,而抑制剂就是一个牢固的玻璃罩子,把你看管在原地。”
“不过此后,因发情期引起的生理反应都得到了有效的控制,我不再流泪,不再高热,不再有强烈的攻击欲和交合欲……”他盯着oga,那虚弱的,奄奄一息的模样刺得他双眼生疼,他甩开这些不必要的情绪,隐忍地问了他最后一遍:“未婚妻的人选已经定下了,凭借抑制剂,我在发情期也可以变得和正常人一样。你的腺体没那么有价值,所谓的奉献牺牲也变得像个笑话,现在终止手术,我和你考虑离婚的事,怎么样?”
oga费力的呼吸声停缓了片刻,在面罩上冷却出一片微白的雾花。
“……不,不用了……”
他轻轻地说。
“……希望您……一切都好……”
alha慢慢睁大了眼睛,他俊美锋利的面容生冷得像一刃出鞘纯白的剑,眼眶上的红却纠缠着爬到了眼珠子里。
“……好。”男人一点头,嘴角轻微抽搐,冰冷地往上挑,“好。”
他转身就走,再没有回一次头。
距离手术开始的时间,还有最后七十二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