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告诉我……”oga的脸上泪痕交错,他用指甲挂住女医师的衣角,“怎么了,什么意思……他换了……戒指……”
……那是一枚新的订婚戒指啊,女医师近乎怜悯地看着他,实在忍不下心告诉他真相。倘若可以的话,她真想对那位大人说:您的妻子,他只是一个体质脆弱的oga,他为您忍受了长达两个月的药物折磨,刚刚从手术台上下来,差点为此断送了自己的性命,就算没有爱也罢,又有什么深仇大恨,要对他做出这种诛心的举动?
但最后,她也只是轻轻地为他换下干净的被单,穿上崭新的病服。
“那没什么,”女医师说,“您的丈夫很爱您,请您相信这一点。接您的人要来了,您该睡一会了。”
她用温暖湿润的布擦干净他脸上咸咸的水迹,这股蒸汽氤氲的暖和与身上的残留的疼痛交织在一起,竟酿出了烈酒一般的恍惚醉意。oga努力地胡思乱想,可那些碎片化的思绪全部沉入了深沉的海底,他渐渐合上了眼皮。
“早知道,就直接给他使用镇静剂了。”
负责人低声道:“倒也不用替他难过,计划成功之后,他自然有大把报复的机会。”
“受了伤害,再去报复又有什么意义?”女医师忍不住摇头感慨,“我明白,我不会破坏计划的。”
负责人点了点头,他再次打开房门,对门外同样消毒清洁完毕的一群护士招呼:“可以了,进来吧!”
身形高挑的护士们有条不紊地披上信息素防护服,进入了隔离室,先前那名beta女性也赫然在列,在她经过时,负责人忽然抬手,拍住了她的肩膀。
“等一下。”
她警觉地抬头,听见男人说话的声音,犹如从地狱尽头传来的喑哑讯息:“从几个月前混入科学院起,你……就应该想过,失败会有什么代价了吧?”
护士的瞳孔骤然缩紧了。十分之一的瞬间,连眨眼也敌不过这样的闪电疾速,她已然交错抬手,袖口刀光雪般锃亮,朝负责人的喉头发力插去!
“求仁得仁,你的牺牲绝不会白费。”负责人的目光沉静,腰杆笔直,纹丝不动,仿佛一点都不惧怕死亡的来临,“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是拿你来送死的。”
那一刀没能插进负责人的咽喉。
beta杀手瞪大眼眶,胸膛剧烈地起伏,她距离目标不过寸余的指尖颤抖,手臂颤抖,身躯亦在颤抖。那哆嗦的唇齿间溢出一线乌黑的血渍——她中毒了。
剩下两名高级医师神情冷淡地望着她,护士们齐齐带着浅蓝色的口罩,盯住她的目光亦如冰水般寒凉平和。在死亡降临的刹那,杀手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在政客们见血不见血的激烈交锋中,在权势和欲望熊熊燃烧的火光中,另一股力量已经悄然崛起,窥伺着战况,时刻等待加入。
……科学院,过去几个世纪,beta们都在力图争取的实权殿堂。
她最后才明白了这个道理,可是已经太迟了。她和她的雇主一直认为这些科学家是温和无害的,她的目标只有这名高级别的oga,以及自他身上提取出来的腺体,他们从来不曾提防科学院的动作,直到现在。
……太迟了。
毒液如流淌在血管里的火,放肆燃烧着她的生命。杀手的视线一片模糊,全身仿佛筛糠一样猛烈地打摆子,绑在小臂上的合金刀刃胡乱划开了她自己的肌肤,流下来的血皆是泛青的红。
……已经太迟了。
她踉踉跄跄地后退,沉重地扑倒在地,死时犹睁着眼睛。
护士目睹了这场悄然结束的杀机,她们没有丝毫慌乱,犹如安静的工蚁,在这一刻展示出了惊人的默契和效率。她们褪去杀手的护士服,使她像洁白□□的羔羊瘫在地面,oga曾经穿过的病服接着轻盈地套上尸体,伪造信息素和掩盖容貌的仿生面具同时流水线一样交递过来。她们扫去脸颊上青黑的死气,快速地剪短女人的长发,为她缚紧胸部,微弱的脉冲电流令她短暂地拥有了活人的心跳和温度……不过短短几分钟,一具仿佛正在沉睡的,与oga别无一二的苍白身体,已然出现在了原地。
另一名体格与她相仿的护士戴好口罩,轻快地修饰了自己的眉形与眼眸,换上了杀手的鞋子,站在旁边。
男医师走到oga的床头,他伸手向下一探,摸索了一阵,轻轻摘下了一枚精巧的,黏着在金属上的剔透芯片。
“是最新材质的微缩纳米炸弹……”女医师道,“有心了,用了这个,在启动的那一刻,半径一米内的所有东西都会被炸成一团粉末,倒是方便他们绝了后患。”
“——只不过,不太方便我们操作。”负责人把芯片接过来,小心地推上一个增幅器,“改成五至八米……就能让事态变得好看很多了。换床。”
他沉声下令,oga旋即被男医师抱到一侧,杀手经过伪装的尸体则盖上被单,叫人沉默地运了出去。
“一切顺利。”负责人对门外等待的助手说,“把他放进疗养舱,不要惊扰了病人。送上车之后,所有人立刻下车,不得在车上停留。”
助手有些犹豫:“可是先生,机构的第三方视察人员……”
负责人转脸一看,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门外站着数位面容陌生,全副武装的黑衣专员,皆是分化成熟的beta男性。
不是科学院派遣的人。
“什么意思?”他面色一沉,心也跟着一沉,“你们是什么身份,敢来妨碍医生的工作?”
为首的专员礼貌而冷漠地一点头,对他说:“里面的病人是政府要员的合法标记伴侣,他的腺体将会决定逆转的研究。于情于理,都应受到绝对的重视。”
负责人没有再说话。他明白了,眼前这些人,全部隶属于那位a先生的势力。科学院的检验官员被他的政敌所牵制,于是他就亲自派出这些体能不逊于a人种的beta专员,前来确保标记伴侣的安全。
……这个人刚才为妻子展示了手上的新订婚戒指,暗地里却安了这一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负责人面色不虞,沉声道:“那么,请不要用机械探测仪器在病人身上晃来晃去,而且动作必须要快,手术后的二十分钟之内,他一定要进入疗养舱!”
beta专员神情不变,语气也是不变:“很抱歉,我们有我们的操作流程……”
“我看你们是疯了吧?!”女医师怒目圆睁,没有摘下口罩,作为一名beta,她罕见地发了火,“你们的操作流程?这里是中心医院,我们是科学院就职的高级研究人员!病人的身体已经非常虚弱了,任何金属射线的检测仪器都会对他的康复造成影响,你们有这个闲工夫,不如去检查疗养舱,看看上面有没有被人安炸弹才是要紧事!”
她的语气咄咄逼人,象征高级医师的金百合纹章在她的胸前闪着锋利的光。专员沉默片刻,道:“我们已经检查过疗养舱了,上面没有任何问题……”
他的话第二次叫人截住,男医师大步走出隔离室,阴恻恻地说:“准备的两个月内,贵方明码开出的条件,是不允许病人使用镇痛剂或者止痛药,这样产出的信息素质量确实很高,但对病人来说,却是不小的负担。现在你们还要罔顾医生的建议,对他使用金属射线探测仪……你们究竟是想保护病人,还是想害死病人?”
面前挡了三名来自科学院的主治医生,专员的表情发生了变化,他僵持片刻,最后做出让步:“我们的动作会很快……”
“那就快点。”负责人面沉如水,“不要再节外生枝,耽搁时间!”
“……是。”
呼吸微弱,昏迷不醒的病患躺在病床上,很快过了一遍检测仪器。确认一切无误之后,助手弹紧橡胶手套,点了点头,几个人一前一后,将病床推近救护车,又将病床上的人小心托举到冷气盎然的舱内。第二辆车则装载了盛放腺体的冷冻箱,紧跟着第一辆车,缓缓驶出医院的大门。
“……出、出来了!”
“两辆!手术结束了!”
“快拍,拍啊!”
两辆救护车一前一后,遥遥出现在人们的视野和镜头前——这不光意味着手术的成功,也意味着“逆转”破解治愈的曙光很可能就在眼前。不知中心医院里发生了什么事的记者团团堵在封锁线之外,闪光灯和压抑不住的喧闹声平地轰然,继而接连不断地疯狂响起,但那两辆车却不曾为他们停留,而是稳稳当当地转上了大街。
“……看起来手术成功了!两辆特制的防弹救护车,一辆安置着我们的腺体捐献者,一辆安置着关键的腺体……”直播镜头紧急移动,跟随着追逐播报的记者一路向前,“……我们可以看到,他们正去往最终的目的地,在那里,逆转的研究即将迎来新的进展……”
族姐在家中坐立难安,她猛地站定了,望着新闻直播的画面,紧张地攥紧了手指。
不能有事啊,千万不能有事啊……
纵然无数家前线媒体都想从这次的大新闻中分一杯羹,但安保的数量还是坚牢地压制住了激动的人潮。alha冷冷地瞧了许久,他的左手依旧抓着那只手套,没有重新戴好。
“跟上。”他漠然道,“注意保持距离。”
漆黑色的车身犹如一尾长鱼,悄无声息地滑进街道正中央,很快的,也有人发现了这个特殊的来客,很快对着它猛烈拍摄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