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的滋味如此轻而易举,民众的爱戴和掌声环绕着他,政敌亦在他的手下节节败退。明面上,他是失去了爱人的丈夫,暗地里,未婚妻的世家同时给予他坚定的支持。夜深人静之时,那些恭贺的讯息和投靠的忠心全都飞越重重阻碍,想要传达到他的耳边。
光环加身,alha却有些确定不了方向的茫然,他走到今天这个地位,然后呢?他还需要些什么?成功的果实唾手可得,他反而在树下狐疑地徘徊不定,张望起远方将颓的暮色。
“宴会、舞会、宴会、饭局……”他喝了过多的酒,嗤笑着,在半梦半醒间把那些殷勤的请柬当做回旋的扑克牌投掷出去,“我是什么,司仪吗,请得这么勤快?”
“那是人家欢迎你啊,”身边有人这么说,带起一阵雾雨般的清凉气息,“你不想去?”
alha晚上确实喝了酒,但没醉到大着舌头说话的程度,他的脑袋稍微发晕,高深莫测的笑容倒是保持得很好,他说:“没大没小的,叫先生。”
对方笑了,宛如觉得他很可爱似的,一面笑,一面将冰冰的湿布放在他的额头上:“好,先生。先生要不要喝醒酒汤?”
alha伸手过去,想抓住那人的手,看看它是不是也凉凉的,不过,他抓了个空,只摸到自己额头上盖着的湿漉漉的毛巾。
“靠过来一点。”他不满地说,醉意朦胧的时刻,心里也有什么东西被释放出去了一样。他感到一具温暖的身体挨了过来,方才没有抓到的手,这时也安慰地摸着自己的脸颊。
oga比他年纪小,没满二十岁就戴了结婚的戒指,与他一齐生活了五年多,他是个合格又不太合格的妻子,出于情份的要求,alha也得对他说:“蠢货们把锅推到恐怖袭击上,但我知道是谁做的。我很快就能给你报仇了,别急。”
“我没急,”oga轻声笑了,“我也不觉得痛苦呀。那时候,我还昏睡着呢,死亡都是刹那发生的事情,我只觉得身体忽然轻飘飘的,四周也很亮……”
alha拧着眉头,沉声道:“够了。”
oga不说话了。
“不用向我描述你的死亡过程,我不想听。”alha不耐烦地说,眉间微微跳动着,又让人看出一丝焦虑的躁动。
oga叹了口气,说:“先生其实不用自责的……你说了,我想要的都会得到,现在我已经得到啦,我想去哪就去哪,天空和海洋都在我的一念之间——先生对我许诺的自由,我不是正牵着它的手么?”
alha一下变了脸色,他遽然从床上坐起来,声色俱厉地道:“你拉着谁的手?!你给我放……!”
他怒火勃发的声音在卧室里飘荡来去,头上的湿毛巾也掉在了床单上,寂静的寒夜浑如没头没脑劈来的一个巴掌,将他抽得身体重重一颤。
——他身边没有人,没有人同他温言软语的说话,没有人抚摸他汗湿的脸颊,也没有人……没有人。
……没有人。
雪松和湖泊飘渺水汽的味道从他的舌苔上迟缓涌动,alha捂住自己的脸,那一口气高高地吊起来,再也放不下去了。
……副作用,这是解药的副作用。
他向后仰倒,把自己摔进被子里,可过量的酒精令他的思绪不受控制地胡乱游离,各种各样的声音自记忆的各个角落冒出来,爬出来,跑出来,喧闹地乱成一团。
“……你愿意接受他作为你的伴侣吗?你会爱他、忠诚于他,无论他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生命的尽头,你是否愿意?”
——白鸽飞过天光漫荡的恢宏穹顶,他疲乏地闭上眼睛,别吵了。
“先生,我很喜欢你,你会喜欢我吗?”
——oga的眼眸纯净温润,盈满盼望的笑意,他向后坠,向后坠,别吵了。
“好美,先生你看,是白玫瑰啊。”
——花朵嘈杂纷乱,犹如雪色的噪点,他咬紧牙关,别吵了。
“……先生,您今晚会回来吗,我……我煲了汤……”
——粘稠的香气从鼻尖划过,别吵了。
“……不要、不要!!……救救……我……先生……饶了我……我想……死……”
——室内昏暗,信息素泛滥如潮水,别吵了。
“没事了,乖,我在这,不哭……你乖,不要哭……”
——别吵了。
“是,我恨我是oga!我恨我没有抗争的基因,我恨我的天性柔软懦弱,恨我为什么这么能感同身受,为什么不够残忍,不能像你一样,做个心狠手辣的人!”
——别吵了……
“如果……我决定切割腺体,提取足够的信息素来制作您的解药,您会同意和我离婚吗?”
“我爱您,我曾经爱您,到现在仍然对您抱有怜惜之心……”
“……答应我的要求,和我离婚吧!”
“不,我绝不后悔……”
——别吵了、别吵了、别吵了!
“你最好马上把他忘得一干二净,永远不要回头,不要往后看,因为你想他想得越多,你就完得越快。”
——“别吵了,闭嘴!全都给我闭嘴!!”
额头上,手背上的青筋绽起,alha撕碎了捂住耳朵的枕头,在飞扬的雪羽中放声咆哮,犹如一头被火把和尖刀逼到角落里的负伤狮子。黑夜一片寂静,房间一片寂静,世界一片寂静,他颤抖地喘息,抖动哆嗦的指尖上,静静落下了一片纤细的雪白绒毛。
万籁俱寂,他的耳廓旁悄然响起最后一个声音。
“……我愿意为您折损寿命,去切割一个腺体,可我已经不想……不想再为您做每天的早餐了。”
“……希望您……一切都好……”
——他重重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