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婚事定下那天晚上,周不醒拎着两坛子桃花酒去找少年聊天。
少年今日心情极好,眼梢总是扬着笑,大有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意思,哪怕是被不长眼的人冒犯亦不会动手伤人,因为中原有个规矩,大婚之日不可见血。
而他愿意遵守这个规矩,并且要求自己“大婚前不得见血”。
见血不吉祥。
他不是个会为了别人莫须有的顾忌而压抑本性的人,如今却愿意为了心上人遵守这个莫名其妙的规矩。
他心情好,因此,当周不醒问他问题时,他便也难得爽快地如他所愿。
“阿月,你是从何时起欢喜你家那位小郡主的?”
“你家”这个词取悦了少年,他托腮凝视着清冽的杯中酒,忽而笑了起来:“第一次见她。”
周不醒难以置信,阿月会是一见钟情的人吗?
少年瞥脸瞧他,认真道:“你不觉得阿九夸我好看时很可爱吗?”
“……”
这个该怎么说呢,以往虽然也有人夸阿月好看,但从来没人敢在他面前夸他。
他们怕他还来不及,又怎会夸他天人之姿?
周不醒沉默片刻,试探道:“若是在此之前有别的人夸你好看,你也会对那个人不同?”
“不会。”
“为什么?”
少年瞅他一眼,自顾自喝酒:“我并不是因为阿九夸我好看才喜欢她。”
周不醒:“不是你自己说她夸你好看你才……”
说到这,周不醒顿住,阿月说的那句话并不是说“因为她夸我好看所以我喜欢她”,而是单纯地想强调:阿九很可爱。
所以,不管九郡主有没有夸他,他都觉得九郡主可爱。
“阿九做什么都可爱,她说什么我都爱听。”
少年不太喜欢和人讲这些,不过今晚心情好,多说些也无妨:“不过和你说这些你也不懂,你应当还没有找到心上人?”
“……”
周不醒愤怒提酒走人,他觉得自己今晚真是多此一举,做什么要来找阿月谈心?谈来谈去,谈到自己心态崩了。
07:
少年对九郡主的确是一见钟情,准确来说,是他的蛊对九郡主一见钟情。
身体里每一只蛊都在说“喜欢她”“想要她”“想吃了她”“她是我的”。
它们在他身体里争执打架,不甘示弱,它们是他不动声色时唯一的情绪体现。
血蛊听从主人的话,亦能感受到主人内心最深处潜藏的情绪,在他还没有察觉到某种微妙的感情变化时,血蛊已先他一步叫嚣着要“占有阿九”。
……
九郡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腰间细微跳动着,但那个地方明明只有阿月的手。
他湿润的手心紧紧贴着她潮湿的肌肤,从灼烫的指尖到手心,时不时传来奇怪的鼓动触感。
她迷迷糊糊中感觉到好几次不同的触感,从颈到腰,再到腿,阿月碰过的地方全都会有类似的触感。
第一天她以为是错觉,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天她以为是自己被弄的不停颤抖导致肌肤痉挛。
第三天她感觉哪里不对劲,少年却没再亲密碰她。
第四天,第五天,少年衣衫半开,手指也拢入宽大的袖中,总在最后时用半开的衣衫将她拢入怀中,抚摸着她潮湿的长发,在她耳边低哑呢喃“我阿九”。
此后一连半个月,九郡主再也没有想过那种奇怪的触感,也没有对少年的古怪之处表示任何不满。
她很乖,乖得甚至让人不由怀疑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他用衣衫拢着她,将她整个按进怀中,潮湿的肌肤亲密缠绵,她急促的呼吸也在他颈窝里细细徘徊,可他却总觉得有哪里是空着的,有哪里没被填满。
他微微出神,冷不防怀里的人骤然将他翻身压住,一把扯开他凌乱的衣裳,交错的呼吸声中,九郡主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肩骨、胸口、腰腹。
他呼吸一滞,下意识按住她的手。
她挣了下,挣开,在他晦暗不明的眸光中抬起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肩骨、胸口、腰腹,微凉的指尖一点点地滑过,引起渴望许久的血蛊们翻天覆地般的震动。
她一手按在他胸口,暗夜中的视线模糊不清,自言自语:“原来真的是这样……”
他在情/动时,他的蛊也会随之情/动,只要碰到她,他的身体就会出现奇怪的现象,寻常人若是见了大有可能尖叫出声。
可她不仅没有被吓到,反而耐心地安抚他的蛊,肩骨、胸口、腰腹,生涩却温柔地安抚着他筋脉中每一只试图造反的蛊。
他唇角紧抿,在她还想继续时狠狠攥住她胳膊将她用力拉下来,平时瞧着白皙又脆弱的手背上的筋脉历历凸起。
蛊被成功安抚,他却愈发难以忍受。
他几乎是咬着牙,侧过头,贴着她耳根颤声警告:“楚、今、酒。”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全名,她愣了下后竟然感到几不可察的雀跃,于是亲昵又喜爱地蹭着他的脸,舍不得放开他,闹着他骨节泛白的手指弱声弱气地问:“宋樾月,它们会在这个那个的时候偷偷跑出来吗?”
他无声地收紧手指,眼底黑得浓郁。
“看来是不会了。”她得意地耶了声,又蹭了他一下,嘴唇挨着他滚动的喉结小声说话,不着痕迹地诱惑道,“反正它们又出不来,你就不要再藏了,它们有时候也好可爱,我们试试具体的好不好?”
“……”
世人惧蛊,更惧蛊人的蛊,莫说碰一碰蛊,便是瞧上两眼都会厌恶至极。
她孜孜不倦地劝说:“它们越不安分就代表你越喜欢我,你控制不住地喜欢我,我高兴还不及,怎么会讨厌你?”
这是成亲前一日,眠师特地来告诉她的,阿月体内的蛊只对她有反应。
少年缓缓抬手遮住眼睛。
“你不相信我。”她控诉,装作生气地想从他身上下去,却被他死死掐住手腕扣在怀里。
淡淡热气细细蒸腾过的香味弥漫在狭仄的帷幔内,半开的帷幔被一只手粗暴扯开,揉皱的衣衫滚落在地。
三月春过半。
08:
九郡主一直很好奇为何阿月总爱在最后时唤她“我阿九”,既非“阿九”,亦非“我的阿九”。
后来她才知道,他这样唤她只是因为在和体内的蛊争宠。
血蛊叫她“我的阿九”,他叫她“我阿九”,明明都是一体的,偏偏还要固执地搞内/部/分/裂,蛊和人都是幼稚又好笑。
最搞笑的是,自从九郡主接受了少年的蛊,每一次开始时总有漏网之蛊偷偷跑到少年的指尖,试图以此找回自己的存在感。
烦不胜烦的少年开始着手研究如何封蛊,总被九郡主糊里糊涂地打断。
一次两次是意外,十次八次就是故意的了。
他当做不知道,一边研究自己的,一边看她如何变着花样地阻止她。
直到他真的找到封蛊的办法。
用寒玉银做出的封蛊钉以自身的内力亲手钉入身体,连续三月换钉再入钉,之后便算是彻底封了蛊。
少年静静看着卷轴上的方法,片刻后,轻轻将卷轴卷起,放回三门九室阁内。
他倒是可以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也不在乎痛或者不痛,可他怕阿九晓得这件事。
她若知晓他亲手往身体里钉入封蛊钉,定会哭得不成样子,她这么爱笑,笑起来又这么可爱讨喜,他不喜欢看她哭。
瞒是瞒不过的,毕竟夜里总会坦诚相见。
算了,来日方长,日后再瞧瞧有没有别的更简单的法子。
少年打着哈欠推开门,阳光倾泻而入,他慢悠悠朝前院走,顺手揪了几枝花编成简单的手环。
前院里,九郡主正跟着云澜云渺认无极岛的花草植株,认一种记一种,弯腰时脖子里掉出一条红线,线上坠着一只银色圆戒。
云渺觉得这玩意有点眼熟,云澜瞥了眼说:“那不是寒玉银戒吗?我记得是一对儿的,应当是某个已经消失的部族里的夫妻间才会用的定情信物。”
九郡主咦了声,抬手摸摸那只圆戒,毛笔尖戳到她的颈,在一点不太扎眼的深色上描下浓黑的墨。
云渺和云澜乐不可支。
九郡主抹了一手的墨水,无奈之下只好先去洗脖子,一转身发现少年正坐在台阶上目不转睛地瞧着自己……的脖子。
他不紧不慢将目光移到她脸上,触及到她故作凶恶的眼神时竟慢腾腾地笑了起来。
她挠挠鼻尖,装出来的凶恶消失不见。
少年站起身朝她走去,将路上随手编好的手环套入她手腕,顺便带她去洗脖子上的墨水。
湿漉漉的水顺着修长的颈往下淌,没入拉紧的襟口,浸透一点衣料。
正在转手腕上小花环的九郡主发觉有些凉,刚要直起身,颈上忽地落下熟悉的柔软触感,原本即将暗淡的痕迹又被加深。
“阿月,你属狗的吗?”
“你前两日才问我是不是属狼。”
九郡主决定不跟他计较这种小事,毕竟这种事愈是计较,到最后愈是她倒霉。
她可太有经验了。
九郡主深有体会地叹了口气,试图转移话题:“今天的天气真好啊。”
少年抬头,黑色眼底映入无穷的碧色,笑着道:“是啊,今天天气真好。”
有她在的每一天,天气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