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招魂

“主战场遇袭，我们一如既往的派兵支援。”

朱雀战队首领火凤凰，一边为自己包扎，一边对着火堆旁的泐公讲述战事经过。

之前那一场战斗胜利后，泐公直接率领麒麟战队逆推，夺回了朱雀阵眼。

如今队伍驻扎在朱雀阵眼中。

这里有一个小型玄阵壁垒，抵住海水，作为临时驻点。

“第一次派遣兵力，并没有超过规定的五分之二，直至主战场传来需要再次增员的消息，我不得以又分出五分之一。”

火凤凰讲得细致，泐公听得认真。

“白虎和玄武阵眼那里，有大批敌人盘旋，他们不敢分兵，因此让你这边多派遣一些。”

泐公开口，告知火凤凰让她再次增援的原因。

“妖灵什么时候有这么多人了？”

泐公的解释，让火凤凰疑惑。

“我猜测应该是三眼族搞的鬼，他们急需搞明白一些事情吧。”

泐公说着，瞥了后良一眼。

后良三人，是战后被泐公叫到身边的。

火凤凰顺着泐公的目光看了一眼，却也没有多问什么。

职位上，泐公虽然与她平等，但职权上，泐公高她半级。

泐公有监督四方大阵的权限，也有监督四方战队首领的职权。

这也是火凤凰详细讲述经过的原因。

“五分之二的战士，面对数倍忽然出现的敌人，力有不逮，结果泐公也都看到了。”

火凤凰的情绪不高，她的战友死了很多，这够她伤心很长时间。

“我明白。”

泐公狠狠的点了一下头，沉默一阵，给火凤凰调整情绪的时间。

“接下来，你放心去招魂吧，朱雀阵眼，我会守护，直至这次全面战争结束，或是有其他突发事件。”

火凤凰收敛悲伤，感激的对着泐公行了军礼，随后起身离去。

“你们三个也跟着去，看看那些值得铭记的，守护我族的英魂。”

后良注意到，这一次泐公没有用巫灵来形容自己，而是我族。

想来这个我族，指的是华夏。

想来他此时自认的身份，是人类这个共同体。

“招魂，是为了让那些失去身体、无处依附的灵族灵魂，重归魂塔。”

苏拉为后良解惑的时候，声音闷闷的，完全没了往日的淡雅。

后良虽然好奇为什么这些灵魂需要招魂，却没有主动询问。

他猜测苏拉的心情不好，可能因为麒麟战队中也有人阵亡。

而那些阵亡的巫族战士，是没有办法招魂的。

巫族没有灵魂，只有意识。

他们修万世身，只求这一世，再无来生。

“妖灵的血液，会污染灵族的灵魂，使得灵魂不能自己归于魂塔，因此，才要招魂。”

后良没问，苏拉却能猜出他的疑惑，主动为他解释。

点点头，后良没有接话，他能听出苏拉的心情，依旧不是很好。

三人沉默着跟上火凤凰的队伍，不多时便见证了招魂。

火凤凰手中拿着一把招魂幡，一路挥动，一路诵着秦风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她的魂音清亮，穿透力十足。

离得很远的三人，能清晰听到每个字。

红蓝相间的海水间，一道道玄光汇聚，错落的涌向招魂幡。

火凤凰每诵读一边，她身后的战士便会跟着重复一遍。

就这样，战士的灵魂，随着秦风无衣的诵读，纷纷涌入招魂幡。

把整个战场走了一遍，三人看到百余个亡魂。

怀着沉重的心情，他们跟着大部队走向朱雀阵眼。

他们以为事情就此结束，没想到回到起点后，火凤凰开始走第二遍。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魂音比之前要高亢许多，而火凤凰脸上的疲惫也已经肉眼可见。

但她还在坚持，还在努力。

一次又一次的呼唤，却始终不见再有灵魂出现。

“这是在做什么？”

徐来实在忍不住疑惑，轻声向苏拉询问。

然而不等苏拉解释，蓝红之间，忽然出现一个亡魂。

那道灵魂玄光摇摇欲坠，勉力向招魂幡飘荡而来。

“是王奎，是他，我能感觉到。”

一个战士忽然激动的说道。

火凤凰更是闪身向前，主动用招魂幡迎向亡魂。

亡魂入幡，战士们悲伤的脸上终于多了一些喜悦。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火凤凰的脸上带着潮红，她更加卖力的用魂音吟唱。

一次次的呼喊，一次次的召唤。

一个个的亡魂，或是摇摆，或是贴在海底，勉力的向她游荡过来。

“是张昭，我能感受到他，这个亡魂是张昭。”

“周林海，我记得他的气息，地魂也没错，肯定是。”

“张子亮，这个肯定是张子亮，你感觉一下，命魂一模一样。”

……

每多一个亡魂，战士们便多一分喜悦。

他们不顾疲惫，不顾伤痛，跟在火凤凰身后，一次次的吟唱秦风。

火凤凰更是激动的呼喊，魂音越发的卖力高腔，直至魂音颤粟，也不曾停下。

“魂音颤粟，是魂海枯竭的表现，火凤凰需要休息。”

苏拉皱着眉，望向前方的队伍。

然而那里，没有人劝说火凤凰，每个人都在随着她用力的呼喊。

他们不在乎魂海枯竭，不在乎身体伤痛。

他们在乎的，只是那一个又一个，残破不堪的亡魂。

“天魂断了，地魂和命魂还好，能活，还能活。”

“天地二魂都断了，只剩命魂，下辈子注定痴呆，但还好，还有下辈子。”

“地魂，命魂都断了，只剩天魂，天杀的妖灵，你还我兄弟，你还我兄弟。”

……

一声声哀嚎，一次次吼叫。

或悲，或喜，或哭，或笑。

人生一场悲喜剧，三三两两齐登台。

后良他们在后面看着，初时不解，后来不忍。

到了最后，只是任由咸咸的泪水，融入深海之中。

一个战士倒下了，不知道是因为伤病，还是因为太过困倦。

有战士把他扶回去，然后自己折返回来，继续招魂。

这个过程重复着，重复着。

直到最后，走了三五遍，一个亡魂也无。

众人都无力的瘫坐下来，先是沉默，然后不知谁说了一句：“四十六人未归队，四十六人未归队啊。”

接下来，是数十人的集哽咽抽噎。

他们在哭泣，却因为深海相隔，不能发声。

只有那颤抖的身躯，证明着他们对战友的思念。

“向朱雀战队，敬礼。”

徐来忽然挺直腰杆，肿胀的右臂狠狠的拍打在左胸口。

后良与苏拉，急忙忍着眼泪，一起致敬。

直至此时，他们才知道。

什么是战争。

什么战士。

什么，又是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