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心脏猛地一揪,尖叫声和倒吸气声都在响,有人瞠目结舌,有人腾地起身。
球场上的人一愣,脚步停下。
裁判吹哨。
所有人都往周越凯那儿看。
他的队友赶到他附近,张芷荷也走了过来。
他们许是在问他有没有事,周越凯摇了摇头。
李京海站他身侧,撸他短袖,想看他伤势如何。
一个男生截下在地面滚动的篮球,抱起来,朝戚烟他们这边走。
周越凯把手中的篮球送到李京海手里,叫住那个男生。
男生回头。
周越凯冲他勾了勾手指,他走过去,把篮球转交到他手上。
然后,戚烟看着围拢的人群如摩西分海般,腾出一条道。
周越凯单手拿着那颗篮球,不疾不徐地走过来。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边,好奇他要做什么,好奇是谁把球砸过来的,也好奇,是故意,还是无意。
戚烟站着不动,等他过来。
十月初的阳光仍是猛烈,烘烤着她的身体,热燥不已。
周越凯停在她面前,篮球递到她面前。
他额角还沁着细汗,呼吸仍有点急促,身形挺直峻拔,薄薄的眼睑垂下,眸光钉在她身上,不挪一分。
戚烟与他对视,相隔半米,却好像隔了一光年的距离,和一世纪的时间。
“抱歉,手滑了。”听不出任何波澜的声音,是她极力克制的结果。
“没关系。”云淡风轻的口吻,他不甚在意。
够了。
戚烟从他手里接住篮球,足尖带着身体转动,眼睛在他身上逗留最后一秒,挪开。
打了死结的发圈再次松动。
一转头,发圈顺着发丝掉落,头发被风吹散,她不耐地拨着头发,想着要不剪了算了,回身想捡拾掉在地上的发圈。
周越凯已经直起身,把断裂的发绳送到了她面前。
戚烟多看他一眼。
“谢谢。”吐出客气疏离的两个字。
从他手里拿回那条彩色发圈,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掌心。
他似乎哼笑了声,戚烟听不清。
把发圈揣进衣兜,她转身离去,他也转身回到球场。
阳光投照出两条背道而驰的人影,平静,寡淡,却很燥,只需一丁点儿火星,就能轰轰爆燃。
傍晚,放学回到住所。
戚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翻出那双球鞋。
挂出去后,找她问价的人不少。
这鞋的价格居高不下,她还想多留一阵的,但现在她不想留了。
找到开价最高的人,谈价格,约时间,定地点,就这么把这双鞋卖了。
这次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戚烟都没再见过周越凯。
A大那么大,人数那么多,他们院系不同,上课地点不同,上课时间不同,或许周越凯也在有意避免跟她接触。
反正,再也不见,就再也不见呗。
论坛上的校花校草评选贴已经有了结果。
张芷荷跟那网红拍的短视频发到网上,因为她长得漂亮,说话温柔又有梗,成绩好,还是学生干部,其他人对她的评价也特别好,所以她收获了一大批路人的好感,视频播放量和点赞量“噌蹭噌”地涨。
很快,票数就反超戚烟,蝉联A大校花的头衔。
戚烟退居其二,成了美院院花。
周越凯的票数一直稳居第一,但就在某天夜里,突然被撤下评选。
估计是因为这则帖子的评论区太过热闹,总在扒他的相关信息,大少爷觉得烦了。
评论区里,关于戚烟的内容也很精彩。
有人课上课下偷拍她,说她真人比照片好看,还说用她的高考准考证照片参与评选,不太公平。
有人是A大附中考上来的,说她从高中开始就很高冷,没什么朋友,仅有的一个朋友还受不了她跟她绝交了。
接下来,一群人开始八卦她高中做过的那些事。
最经典的一幕,是爆出她是李家私生女当晚,她跟同父异母的姐姐李乔妤撕逼后,逃掉晚自习时,那惊艳到令人窒息的一个回眸。
那人附上了一张图,底下一堆人说“好蛊”。
当然,更多人的重点在“私生女”这三个字上。
戚烟面无表情地翻着评论。
“私生女”这个标签永远贴在她身上,撕不下来了。
不论是高中,还是大学,她都逃不掉这三个字。
这让她更加怀念南方的新都。
十月,她挑了一个没那么忙的周末,搭乘飞机回到新都油画村。
还是那家奶茶店,还是柠檬茶和几样小吃。
不过柠檬茶只点了一杯。
店主还记得她,问她怎么没跟男朋友一起来。
“分了。”戚烟说。
店主讶然,没说他们很可惜一类的话,祝她用餐愉快。
戚烟慢吞吞地吃着薯条,按下拨通建。
以前,房租水电等事宜,都是她家人跟房东交涉、处理的。
现在,她找店主要到房东的手机号,给她打电话,问她这栋楼开价多少。
她查过这一带的房价,大概五六万一平。
这一栋楼少说有五百平。
就她手上这些钱,压根买不起。
但她还是想问问,给自己定一个目标。
房东表示,这栋楼已经转手卖出去了,合同是三天前签的,她晚了一步。
戚烟问房东要对方的联系方式,搞到手后,迫不及待把电话打过去。
无人接听。
后来,那个网红又来过他们学校一趟。
据说是想找周越凯拍视频跟合照的,但是周越凯拒绝了。
于是,他们找上戚烟,不出所料,再次吃了闭门羹。
11月15日这天,梁紫子托朋友在一家新开不久的夜店订了位,给另一位刚回国的发小接风,她问戚烟来不来,刚好今天是她18岁生日,这两件大喜事可以一起办。
“我要回家照顾我的猫。”戚烟婉拒。
梁紫子纳闷:“怎么我觉得你养猫比养孩子还麻烦?”
经她提醒,戚烟才惊觉自己的生活有多枯燥乏味。
不是上课下课,就是画画养猫。
用左嘉石的话来说,她瞧着真没点活力四射的年轻人模样,倒像个行将就木的老古板。
他说,他还挺怀念当初那个骂他“一肚坏水”的小姑娘的。
戚烟怀疑他有受虐倾向,当即问他:“你系咪傻噶?”
问出口,想起上次说这句话是什么时候,她又蓦地消沉了。
只是跟周越凯分道扬镳而已。
她怎么把日子过成了这样?
明明以前上高中时,她还被人说是个贼辣贼带感的妞。
当晚,戚烟把大番薯送到左嘉石的画廊,再搭乘梁紫子的阿斯顿马丁去蛋糕店,取她给她订的生日蛋糕,随后前往夜店。
这家夜店明晃晃标着“ZANY”字样,外部看着的确挺滑稽,很有“小丑”那味儿,一张大白脸,两个菱形灯,红鼻子,嘴角夸张上扬的大红唇。
走进去,内部是硬核工业风,随处可见粗犷的钢筋水泥。
场地空间极大,梁紫子拽着她手腕向里走。
激光灯摇晃扫射,电音燥耳劲爆,人群擦擦蹭蹭,空气里全是躁动的烟酒和荷尔蒙气息。
戚烟还是第一次进这种地方,谈不上怕,亢奋倒是真的亢奋,一进来,心跳都比往常要快些。
“梁紫子!”有个男生大喊。
梁紫子听到了,带戚烟去那边的卡座。
手机震动,戚烟低头看手机,左嘉石给她发来一条链接,让她看看。
拇指移动,悬在链接上方,一只夹烟的手兀然出现在余光里。
即将点在屏幕上的手指停止动作,眼珠长久地滞留在那只手上,身旁的梁紫子凑在她耳边,问:“要不换个地儿?”
台上打碟的DJ蹦着跳着,carry全场气氛,鼓点更密更急,人人高举手臂,跟着音乐吼出一声“ButIknowthatI'llbebetterwhenyouone(但我明了,你离我而去之后我将更好)1”,纸片漫天飘洒,烟雾喷射而出。
灯光闪瞎眼球,鼓点震动心脏,现场气氛热烈激奋。
戚烟缓着呼吸,眨了下眼,抬眸,看到疯狂闪动的亮光中,坐在沙发上的周越凯。
两腿闲散地敞着,身体微微前倾,左手的烟在燃烧,白烟袅袅,漫过极有辨识度的刺青,模糊了他的侧脸。
他边垂眼看手机,边听旁边的人说话。
那人不知说了什么,附近几个能听清声音的人都在哈哈大笑。
他也笑,痞痞坏坏的,活脱脱一个浪荡不羁的纨绔公子哥。
消息发出,他抬手吸了口烟,火光闪红,烟雾从他唇间逸出。
“这就是你那十八岁生日的朋友?”梁紫子的朋友问。
刚刚跟周越凯说话的那个男生看过来,吹响一记口哨,振臂高呼:“梁紫子,可以啊!这么顶的妞都带来了。”
因这一句话,卡座的另外两男两女看过来,包括周越凯。
环境昏暗,戚烟眯眼辨认出其中一个女生是张芷荷,有点意外,可一看她是挨着周越凯坐的,那点意外顷刻烟消云散。
“我们另外开吧。”梁紫子跟戚烟说。
戚烟收起手机,瞟了眼梁紫子手里的蛋糕,“不是说今天双喜临门,要给我庆祝生日吗?就坐这儿吧。”
梁紫子拗不过她,只好陪她坐下,与此同时偷偷问那朋友,怎么跟周越凯勾搭在一块儿了。
那朋友说:“这店就是凯爷和他一哥们儿开的,座无虚席,天天爆满,你以为我怎么搞到这么好的位置的?”
戚烟扫一圈,挑了个空位坐下,刚好在周越凯对面。
梁紫子把蛋糕放在茶几上,不放心地挨着她坐。
“你们看着有点眼熟。”张芷荷说。
戚烟:“我们都是A大的,大一。”
张芷荷“哦”了声,“原来是学妹。”随即招呼她们喝果汁。
梁紫子要了杯酒,还说来这种地方不喝酒差点意思。
“那我也要一杯长岛冰茶。”戚烟说。
对面,周越凯把烟蒂摁进烟灰缸里,身体向后靠。
“你们都会喝酒呀?”张芷荷问。
不用梁紫子回答,她朋友代她说:“紫子出了名的千杯不醉。”
说罢,几人把视线放到戚烟身上。
“刚成年的妹妹,能喝么?”先前跟周越凯说话的男生说。
“尝尝呗。”戚烟漫不经心道,端起酒杯抿一口。
周越凯往她那儿递了一眼。
酒液是冰的,入了口,却能辣得舌头口腔又刺又麻。
她差点吐出来,视线不期然与周越凯相撞,心一横,将那一口酒,悉数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