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隐山上,薄薄的云雾缭绕飞舞,将山顶精致华美的楼阁建筑遮掩得朦胧神秘,仿佛梦中蜃楼,人间仙境。
脚下就是龙隐山最美的景致,三生缘,尤其是此刻隔着薄薄轻雾,更显幻丽飘渺。
可惜此刻的穆山却没有心思去观看盈盈盛开如雪的美丽花海,而是将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眼前峨冠博带,衣抉飘飘,仿若要御风而去的儒雅身影上,即便没有任何的言行举止,然而穆山却感觉到像是有什么难言的气息,弥漫在周遭的薄雾里,令他自身的神情都带上了几分斯文和从容。
“荀先生,不知此次如此急匆匆的召我回来,所为何事?”
“一别数载,穆兄倒是愈发的成熟稳重,想必最为自傲的武艺也定是精进不少。”
迎着荀彧审视的目光,穆山只觉眼前的人物,比起一两年前所见,愈发的内敛温和,仿佛巍峨青山,莫测高深:“荀先生,您是儒家高徒,往来之客,或是名门世家,或是当代隐士,少有江湖匹夫的,此次来访,定然是有事嘱托,还请先生直言便是。”
“穆兄果真是爽快人。”荀彧微微颔首,拔出腰间的佩剑,轻轻的递到穆山面前,道:“穆兄也是用剑的高手,可认得这把剑的来历?”
接过荀彧手中的宝剑,细细观摩,只见剑身长约三尺,剑刃仍未开锋,剑脊稍厚,其上围绕着仁、义、礼、智、信五个隶体字刻画着一些古朴优雅的花纹。尤其是那五个端正的字体,金钩银划,势若千钧,隐隐透露着一股宁直不弯的凛然正气。
“这把剑,我曾听师傅提起过,儒家有一把神剑传至文圣孔子,名为紫薇,乃是至高、至真、至善之剑,亦为文人之表徵,儒家家主的象征。如今此剑在荀先生手中,却是要恭贺先生了。”
“不过……”穆山粗糙的大手来回的婆娑着神剑紫薇的剑脊,而后停留在仁之一字上,眉头稍皱,道:“这把剑里似乎参杂着一丝的邪念,带着一股杀戮、愤恨的气息,最令我疑惑的却是这股气息似乎在哪里感受过,还请先生能够为我解惑。”
“呵呵,心正则剑正,只要心胸磊落坦荡,即便是邪兵在手,也能将其用于正途,用于善举,久而久之,邪兵亦不再具有邪念。”荀彧从穆山手中拿回紫薇,收剑入鞘,面沉如水道:“此剑重不过十余斤,然而其上压着的重担,却是令文若时时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既然身为一家之主,自是应该挑起宗派的重任,相信以荀先生的才能,足以胜任有余。”
“儒家的教义,修身齐家平天下,想要平定如今的天下,谈何容易。以穆兄之见,如今天下,最大的祸患是什么呢?”
“最大的祸患……”穆山思忖片刻,道:“应该是宫里的那群阉贼吧,只要将他们全部杀了,然而再派选贤能之士辅佐陛下,轻徭薄税,与民生息,天下很快就会安定下来。”
“穆兄话虽有理,却只能治标而不能治本。”荀彧双眼灼灼的盯着穆山,似是要将他的内心全部看穿一般:“天下祸患,总共有四,其一为各大世家,当今天下,袁家为世家之最,此番召唤各路群雄进京,是文若给袁公子出的主意……”
“果然是先生所为!”听到这句话,穆山并无多大的惊讶,脸上更多的却是一种不解和嗔怒:“先生难道不知这么做的后果吗?这种昏招,不啻于引狼入室,自取灭亡,以先生的聪慧睿智,出此败笔,想必定有深意吧?”
“穆兄能够看到这么做的后果,幕僚众多的袁公子也是心知肚明,然而他还是向何大将军提议了。袁家四世三公,食汉家俸禄,既然都不肯忠汉家之事,世道人心,险恶至此,真不知这世上还有何人可以相信。我本想请令师出山相助,然而令师有要事在身,无法离开剑宗,所以向我推荐了穆兄,只是不知,文若可否对穆兄推心置腹?”
看着荀彧那副摇头叹气,感慨人心不古的模样,穆山只觉自己的人格受到了轻视和侮辱,立即竖起右手,指天发誓:“我穆山终此一生,若是不忠汉室,当受万箭穿心而死!”
郑重的发完誓言,穆山挺直了腰板,紧紧的盯着荀彧,道:“如此,先生总该可以信我了吧!”
“穆兄的话,文若自是相信的,否则也不会在此与你高谈汉室的四颗毒瘤。”荀彧满意的点点头,声如玉佩交击,琅琅而叙道:“这第二颗毒瘤就是各地的刺史,自从黄巾之乱后,朝廷设置刺史一职,令其独自拥有一州的生杀予夺之权,实际已是不具其名,各具其实的诸侯,若是一天不将他们收拾掉,天下就会一天不得安宁!”
“其三,自然就是蛊惑圣上的阉党,此刻文若已将屠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了,不足一提。其四,便是外戚,何大将军不具定国安邦之才,却是尸位素餐,令贤能之士,不得一展其才,罪莫大焉,他也必须除去!”
“何大将军……”穆山面有难色道:“荀先生该不会是要我动手杀了他吧?虽然我也看不惯那杀猪的,可是好歹他也是朝廷任命的大将军,我们这么做,是不是有点……”
“穆兄多虑了,违心之事,文若自是不敢向穆兄提起。”荀彧面带微笑,深邃的眸子里,忽然闪现出一种令穆山胆战心惊的光芒,这种光芒,穆山曾经在贾诩的眸子里见过,然而它却不像贾诩那般藏着掖着,而是正大光明的看着你,令你有种无法逃脱的卑微感。
“一个巨大的笼子里,关着一只野狼,一头野猪,一头野熊,一头猛虎,若是此时再扔一块血淋淋的肉进去刺激它们,穆兄以为,它们会如何?”
“野狼、野猪、野熊、猛虎……,四颗毒瘤……”慢慢的念叨着,穆山的眸子逐渐的亮堂起来:“若说外戚是野狼、阉党是野猪、世家是野熊、诸侯是猛虎……,那么谁会是那块血淋淋的肉?”
“天子……”穆山脑海之中倏然闪过一道灵光,一切的线索陡然串联了起来:“先皇病逝,皇子幼小,学齐恒公那般挟天子以令诸侯,不具天子之名,却有天子主宰一切的权威,这是他们谁都无法抗拒的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