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之后,北都秦淮楼刚下板子迎客,涌进几十个黑衣刀卫,见人就砍杀,秦淮楼的妓子小倌龟公老鸨一个都没放过,不到半个时辰血流成河,无一活口,最后黑衣刀卫放了一把火,差点连临近铺子都烧了。
血洗过后,原本北都最繁盛的烟花之地被化为断木残垣,世上再无秦淮楼。
秦淮楼的倾覆,似乎是天下大变的预兆。
大靖二百八十九年四月中旬,烨帝下旨撤回君玄枭手中镇北军虎符,褒奖功勋,加封两珠,享皇帝之下独尊的九珠亲王世袭爵位。
世人皆知镇北王失了镇北军,等于自断双臂,这是烨帝以削减兵权的方式,兵不血刃地解决权势日益扩大的心腹大患,镇北王日后就只能做一个尊贵无比的闲散王爷。
然而镇北王岂会束手就擒?
在沉寂了三日之后,镇北王宣称,京城奸臣当道宦官谗言,烨帝已经被权臣挟持。
镇北王当即发兵南下,剑指京城,搭救皇帝。
北域的百姓十分拥护,谩骂昏君在镇北王平定北域的匈奴祸乱后卸磨杀驴,忘恩负义。
更多的人则站在天子这边,明显是镇北王狼子野心,寻了个粗糙的由头,率兵叛乱。
烨帝在朝廷上大发雷霆,他顾念和镇北王的兄弟之情,封他大靖前所未有的九珠亲王,愿意用世代尊荣换他一枚兵符,镇北王却二话不说撕破脸,直接起兵造反。
烨帝圣旨,镇北王意图谋反,命镇守各方的将帅调兵,合击君玄枭,阻拦镇北军南下。
外头风云变幻,沈玉无法得知。
那日血洗秦淮楼的黑衣刀卫,是朝廷秘密培育的黑羽营高手,他们没有伤沈玉,把他帯回了京城。
沈玉在皇宫住下已有半月有余,烨帝待他很好,把他安排在麒麟阁,白日里会抽空来看他闲谈解闷。
箫奚烨下了朝之后,直奔麒麟阁。
这时,老太医也刚给沈玉号完脉,从麒麟阁出来。
“皇上。”
箫奚烨朝老太医招招手,示意他出来说话。
“他的身子怎么样了?”
箫奚烨两条长眉对蹙,眉心形成一个川字。
“这说来杂乱,微臣见过的病患也不少,可从未见过这般唉,只能用千疮百孔来形容了。”
老太医捻着山羊胡道:“他身上旧伤甚多,看着光鲜,身子骨内里竟比微臣这个老头还差。还中了奇毒,虽毒性暂时未发作,但随时随刻都在侵蚀五脏六腑。”
“玄枭竟如此心狠”烨帝眉皱得更深,“身子可以养回来一些,你只管用太医院最好的药!这毒可有办法拔
了?”
“呃恕老臣无能为力,暂时连此毒的来历都没能找到。”老太医惭愧地低头,“皇上,关键是这位公子不光
外伤内毒,更是心气郁结,老臣行医多年,最怕的就是遇到这等病患,如若他自己无心求生,心病是无论用多名贵的药材都治不好的。”
“行了行了。”烨帝摆摆手,“你就说,他到底还有多少年可活?”
“呃”老天爷支支吾吾说道,“要是祛除奇毒心病,倒能活上二三十年,若是不能,恕老臣直言,怕两年都
不一定撑得过去”
“两年”烨帝怔怔然道,“应该也足够了”
烨帝进去的时候,心情复杂,看到沈玉坐在窗下书案旁,眼神不知飘到何处,阳光正好落到他眉睫上,让他的脸显得光彩夺目,薄唇紧闭,烨帝一时心神摇曳。
雪夜那惊鸿一瞥,早就深深烙在烨帝心上。
“你醒了?”烨帝坐到沈玉对面。
沈玉晃神起身,要给烨帝行礼,被烨帝制止了。
“这几本书都看完了吗?”
烨帝目光落在书案上的几本书册上。
沈玉点点头,他会识字了之后,虽不能一目十行,但看书极快,而且过目不忘。大概是老天爷瞧他四体不勤一无是处,可怜他的恩赐吧。
“你又都背熟了?!”
烨帝张了张嘴,心道:不愧是云梦人,果然如传言中那般天资聪颖。心中更加欣喜,证明他耗尽心思,把沈玉从镇北王身边离间,最后夺得沈玉,这些工夫没有白费。
“玉儿,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厉害,这麒麟阁全是皇宫藏书,有许多珍稀孤本,说不定你几个月就看完了。”箫奚烨高兴,又忍不住夸赞,眼眸里毫不掩饰的欣赏。
沈玉偏了偏头,避开烨帝赤勾勾的眼神。
“你不知道那些读书人,要熟读理解背诵一本书,至少要一个月!要是都像你这般天资,那全天下都是状元郎了!”
沈玉轻轻笑了笑,哪有这么夸张,他要是真的聪慧,就不该陷入一个死结,无法自拔。
沈玉以为自己会因为烨帝做的那些事恨他,但是却谈不上恨,如果没有烨帝,镇北王也依旧会对他厌弃,这是终究无法挽回的事。
“玉儿,你怪朕吗?”
箫奚烨收敛笑容,认真问道,虽然沈玉从未表露过憎恨,可是他谦恭平静的背后,烨帝总能感受到他的冷淡和防备,快一个月了,沈玉都没跟他做手势说过一句话,总是他在问,沈玉点头或摇头回答。
果然,沈玉也只是平淡地摇摇头。
“真的?”箫奚烨已经很满意了,“玉儿,你知道不知道,自从在王府见你一面,朕就忘不了你,所以才千方百计你别怪朕”
尽管烨帝深情款款,沈玉的心思又飘走了。
自出了王府,沈玉夜夜梦魇难寐,梦里只有镇北王一个。
有时君玄枭温柔如水,对他说:“玉儿,这是你我的交杯酒,暍了之后永结同心,咱们做一辈子夫妻好不好?”转眼,君玄枭的脸就变得冷漠无情,或是凶神恶煞,压迫感让沈玉喘不过气来,身子沉重地坠入深渊,每日折磨到凌晨才能堪堪睡上几个时辰。
“我做了好多梦,每个梦都有你。不知道你有没有做过梦,是不是一个梦中有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