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玄枭寸步不离守在寝殿,照扁十四交代,每半个时辰用银针刺激穴位。更换完伤口的纱布,君玄枭刚转身,床榻上忽然有了动静。
沈玉端坐起来,一动不动,连目光都沉静得像一汪死寂的湖水,无悲无喜。
他就这么静静坐着,身形单薄如纸,眼眸虽一如既往地透亮幽黑,却不知道他目光落到何处,像是游离世外。
“玉儿!”
君玄枭喜出望外,他如获重生,空荡荡的心才有了着落,重新跳动起来,枯倦的脸上焕发出神采。虽沈玉只昏迷了一整日,可这一日一夜他似乎度过了一年,每一刻都煎熬难耐,从未这般绝望,束手无策。
“玉儿……”
君玄枭一时高兴得不知道该做什么,一双手无处放,像个犯了错的孩童手足无措。
沈玉没有回应,甚至连侧目看一眼都没有。
“玉,玉儿……”
君玄枭喉咙生涩唤他,满腔失而复得的欣喜让他迫不及待想把沈玉搂进怀中。
君玄枭刚刚靠近一些,沈玉却瑟缩着往后躲了躲。
看着沈玉胆怯惧怕的眼神,君玄枭手顿在了半空中,沈玉看他分明是充满对陌生人的抗拒,君玄枭的心狠狠地抽痛一下。
自己把他伤得多深入骨髓,才会让他如此惧怕自己?
“玉儿你别怕,我……我不会再伤害你了。”
君玄枭几次尝试靠近都会激起沈玉的闪躲,他不敢再逼近,沈玉便恢复了平静无波。
扁十四和红莲出现在殿外。
“十四!玉儿醒了,但是他……”君玄枭只觉得胸口堵得发慌,闷闷说道,“你快看看他。”
沈玉看到扁十四两个人,淡漠的神情缓和起来,还露出淡淡笑意,扁十四给他号脉,他也主动伸手配合。
“你还记得我吧?”扁十四询问。
沈玉点点头。
扁十四望闻问切一番,说道:“血脉通畅,蛊毒也解了,就是假死丹本身也有损害,身子有点虚弱,这不是没事嘛,瞧王爷急得,我还以为他失忆了呢。”
君玄枭稍放下心,走近一些沈玉却又往扁十四身后躲了躲,十分忌惮和他亲近。
“玉儿他这是为何?”
近在咫尺却无法靠近的感觉,让君玄枭备受煎熬。
扁十四指着君玄枭问道:“那他呢?”
君玄枭忐忑不安,眼睛地不眨看着沈玉,他紧张得喉头滚动,很怕沈玉把他忘了。
沈玉像是极不情愿地抬起眼眸扫了君玄枭一眼,良久没有回应,久到君玄枭失望地以为他根本不愿意面对自己时,沈玉略显病白的嘴唇微微蠕动一一
“王爷。”
君玄枭怔在了原地,扁十四和红莲也惊得合不拢嘴。
他们面面相觑,确认方才不是幻听,沈玉的确发声了!
虽然因为从未说过话,吐词含糊不清,嗓音也带着一丝沙哑,但沈玉的确是发出了声音。
“本王没有听错吧?”君玄枭抓住扁十四,“玉儿刚刚说话了对不对?哈哈哈一一玉儿他会说话了!玉儿,你再唤本王一声”
君玄枭力气奇大无比,抓得扁十四肩膀咯吱直响,疼得他白眼珠都翻出来了。
“是是是……但是王爷你想捏死我这个救命恩人嘛?!”
君玄枭放开扁十四,朗声大笑震得扁十四耳朵生疼。
几番试探后,扁十四已经能笃定,沈玉没有大碍,因为假死丹让他吐出淤血,反而治好了他的哑疾,他能说几个简短的字,虽然发音不准,但是以后学会是迟早的事。
难以琢磨的是他性子好像变得更加内向冷清了,在扁十四他们面前还算放松,一旦君玄枭靠近就像是缩起身子怯阵的乳猫,眼底漫漫都是恐惧。
“我倒是听说曾有人受过刺激,性情大变,心门紧闭,但没亲眼见过,沈玉大概就是这般。”
“那要如何医治?皇宫的药材你尽管用,皇宫没有,本王上天入地都能去找!”
君玄枭急切地说道,扁十四沉吟片刻,才长叹一声。
“药石无医。”
君玄枭僵在了原地,一股深深的挫败油然而生。
扁十四悠悠说道:“王爷自己作的孽,自己受着吧,我无能无力。”
君玄枭呆若木鸡,看着沈玉跟扁十四生涩地牙牙学语,偶尔目光略过自己,却视之为空气,没有丝毫波澜。
这个曾一心一意信赖他,把他视作一切的人,再也不会对他巧笑倩兮,表露半点爱慕,甚至都不屑于憎恨他。
君玄枭想过沈玉醒来后,恨他厌他,他都能承担,因为这是他该赎的罪,哪怕是沈玉将他恨之入骨,他也认了。
但原来世上比恨更重的惩罚,是沈玉还记得他,却把他抗拒于整个世界之外。
君玄枭甚至没有资格自怜自艾,因为以前沈玉面对高高在上的他,小心翼翼尝试进入他世界,不也是如此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