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不大不小,坐着一位方正的老儒生以及几位年轻读书人,天气炎热但是几人却是谈笑风生。
桌上不只有茶还有瓜果,红瓤的西瓜两个头大被均匀切了几刀,惹得袁来嘴巴馋。
此时老儒生手里正捏着那张写着《题寿阳楼》的纸张,单手拂着胡须,看得津津有味,若是再摇头晃脑两下估计就更加完美了。
“渺渺长淮去不休,行人独上寿阳楼。一阕长歌不须唱,山川都是旧时愁。”
“不错,不错,重湖这诗词还算上得台面。”老儒生笑道。
一旁为其打扇的青年也恭维道:“刘公子天资纵横,和他们对诗这么久气势已经压了他们一头,这次看来他乌衣巷王谢两家要折戟于此了,此次诗词比试传扬出去我沈城又多了一佳话!”
老儒生似乎和那刘重湖有些什么关联,不过虽然这一番恭维听得是与有荣焉满面春风,但是他还是摆手道:“此言甚早,王谢两家才俊冠绝大启,即便是重湖也难以稳胜。再说了,这诗词比试实在是小道,要说真的学问可是要看楼上王夫子和谢先生二位了。”
袁来听得暗暗撇嘴,这老儒生明明笑得嘴角都快接近了耳根,一脸的皱纹都如九月菊花盛开,却还是假作谦虚。不过听他说的什么王夫子谢先生,看来应该是真正的饱学之士了?
“早就听闻王谢两位学士的大名,尤其是王夫子,胸中万卷书,曾经北宗的宗主就称假若王夫子立地修行,恐怕是一日千里,那心灵境界罕有人匹敌!”
这话一出倒是引得周围人连连点头,袁来则是一头雾水,似乎这学问和修行也能扯得上关系。
“这是谁?”袁来压低了声音指着老儒生,扯了扯袁梨衣角。
“他啊,是那刘重湖刘公子的一任先生,听说也是有些才学的。”袁梨刚刚啃掉了一片西瓜,擦了擦嘴角道。
原来是一任师徒。
只不过看着这老儒生挤在凉棚里不得入门估计学问也实在有限,要不然肯定是会被请到里面谈古论今的。
袁梨这一声回应声音大了一些,那老儒生虽然年老但是耳朵竟然灵光得很,皱了皱眉有些不满,但是等看到说话的只是一个小厮也就不打算计较了,但这下却注意到了不知何时坐到桌上的袁来。
眼看着这少年面相俊俏,脸色白皙,一双淡淡如烟的眉毛煞是好看,老儒生也不由得心中稍霁。
看着袁来的年纪应当还是学生,便问道:“你是哪家人?师从何人呐?”
袁来正愁如何回应就只听小乔的声音飘荡过来:“先生您不认得他实在正常,不过我提一句您肯定就知道了。”
小乔笑呵呵打着折扇走过来指着袁来便对众人道:“这,就是袁家那位傻少爷。三年前被他爹扔到山上修行,结果被人家宗门撵回来了,先生您要问他师从何人?哈哈,您可还记得当初教授他的那五位启蒙先生?”
这话一出顿时周围的读书人都恍然大悟,然后用一种看稀罕物的眼神盯着袁来。
老儒生一愣,随后啊了一声,再重新打量袁来时候,眼神已经变了味道。
袁来神色不变,只是瞳孔深处一沉。
小乔提到的五位启蒙先生之事倒也算是沈城的一段传奇。话说当时袁来还年幼,袁守诚花重金请了沈城最著名的五位启蒙先生教导,但是即便是几位先生也都对痴痴傻傻的袁来束手无辞,花费了数月时间最大的成果也不过是让袁来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
之后即便是袁守诚再如何挽留也没能留住这五位先生。
据说其中一位先生回家后竟然为自己招考门生又生生加了个条件:如袁来痴愚者不得入门!
这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助长了袁来的知名度,也算是对他侮辱性强烈的几桩事件之一。
“是他啊……”
“前几日听说他被修行者遣送回家,还不知道真假,看来这事情是真的了。”
“修行?呵呵,诸位,修行可是要讲究资质的,平常智力的孩子尚且不得入门何况是这傻子?”
“我本来以为袁守诚是想把他扔在山里当一辈子道士了,没想到竟然被人送回来了!这下袁守诚新娶的那老婆恐怕是心里不舒服了吧?”
一时之间议论纷纷。
还是那老儒生有几分涵养,咳了一声止住了其余人的议论,然后略微嗔怪地看了小乔一眼。
“行了,你兄长呢?”
小乔看来是和这老儒生熟悉的,他呵呵一笑,躬了躬身才道:“大哥正在那边和同窗品诗,刚才我们几人看了重湖公子的诗,都佩服得很啊!先生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啊!”
世上千穿万穿,唯马屁不穿。
这一顶高帽送过去,老儒生的那丝责怪也就烟消云散了。
“我和大哥才刚到,不知道此时里面情形如何?”
“五五之数而已。”老儒生淡淡道。
小乔听了惊讶了一下道:“不会吧,咱沈城才俊如云,刘公子一人就足以抵御乌衣诸郎,而今又有一位大菩萨驾到,想要胜了他们还不是易如反掌?”
“大菩萨?是何人?”众人都好奇道。
小乔乐颠颠伸手一指袁来道:“就是这一尊了,先前来的时候我们兄弟偶遇袁大才子,向他探问这三年来的所学,不想袁大才子开口便说他学到了大学问!这不,听说这边寿阳楼沈城学子对阵乌衣诸郎,于是就过来打算大显身手了!”
“什么?他?”
“袁大才子?哎呦,这乔家二郎倒是越来越风趣了。”
“呵呵,这年头什么人都敢自称为才子了,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呦。”
“怪不得,我还想呢这袁傻子怎么跑到这里来凑热闹,原来竟是要来灭杀王谢家青年才俊的!哈哈!”
小乔一言激起千层浪,本来就热闹的凉棚里更加是议论声高涨。
下人袁梨气的脸色铁青,拳头紧紧攥着忍了又忍,他实在是感到愤怒但是想到自己的身份也没法子对这帮读书人说什么,想了想气鼓鼓地伸手就拉起了自家少爷的手。
“少爷,咱回去!”
可是这一拽,却是没有拽动!
袁梨一看,此时那一直安安静静的少爷脸色依旧如往常,只是屁股稳稳地坐在椅子上稳如泰山,神情依旧淡然,甚至脸上笑容更加明显。
这自然又是惹来众人一阵嘲笑。
“少爷……”
“呆着,”袁来忽然从嘴角挤出几个字来:“坐着看戏。”
听着这稳如大石的话,袁梨忽然看到少爷的眼神拉远了,他顺着袁来的目光看去,只见从寿阳楼大门跑出来一位青年,手中拿着一叠纸张。
而这一次,却没有欢喜神采在。
那传书青年脸色有些不好地张了张嘴,喊道:“乌衣诸郎新诗到!”
凉棚里顿时一静,人们的目光纷纷从袁来身上收回,看向前方。
注:《题寿阳楼》作者是宋朝诗人张耒。